不料提亲提个大功出来,登时喜笑颜开,算着议亲还未结束,匆忙赶回去不妥,又怕时候晚了功劳让外人占去,命人快马加鞭赶回京,考虑到周未与彭府如今能算半个亲家,自己独占功劳太不够意思,只让他将头功留个彭齐舟,剩下的自个看着说。
有这档子事,与彭夫人更对周栩凝这儿媳满意得不得了,直言她是彭府的福星,恨不得当场把人迎回京去。
如此一来,周暀人虽去了戌州,传到褚君陵耳朵里,仍是李老头不肯救人,等着皇帝躬着腰去求他。
褚君陵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贵去求个子民的原谅。
这担子便落到周未头上:“此事就由你去,你那侄子救不救得了百姓朕不指望,中郎将如今人在戌州,但有半点差池、”话留有一半,凉飕飕瞧着周未,只让他掂量着些。
人是找着了,可要说那李老头多神通广大,或是妙手回春的医术,褚君陵是不信的:“便是真有几分本事传给他那徒弟,护得中郎将平安回来才不枉费,将军说是不是?”
“皇上说得极是。”周未连连点头,唯恐褚君陵再怒上心头拿自个发挥。
褚君陵听闻陈亦说那老头要自己去求,不乏嗤笑:也就是杀干净一把火的事,眼下周祁都不在,他可演不来那爱民如子的仁君形象。
不过…
“若非戌州一事,朕连那老头儿名都不曾听过,更枉说恩怨,他这恨意倒是无端。”不成就因为他是皇帝的缘故:“这老东西倒不嫌冒昧。”
陈亦清咳一声,略隐晦道:“也不算冒昧,据臣打听,那李老先生先前受当地官府欺压,居所被占,去讨说法让衙役打了回去,后头因着些原因状告无门,方才记恨上朝廷。”
朝廷归谁所管,必然是皇帝,李老一视同仁,连将皇帝在内的整个朝廷都记恨上了。
褚君陵静默片刻,抓住话中重点:“因何状告无门?”
“这..”
陈亦斟酌再三,将李老之事简要说了。
说来这李老头与周家渊源还不浅。
前些年官府占地,李老头不肯,被衙门的差役强把住所拆了,这还不算,不仅房子没了,一屋子珍贵药材还尽被人打烧干净。
李老头找上衙门要说法,让衙门当作闹事地轰打出去,听闻李老头扬言要上告,后来还真告到了州府那儿去,却不想州府与县令一伙尽是窝里黑,官官相护,最后冤没得平,反让州府押送回县令手中。
县令也怕李老头真闹到上边儿官位不保,算着事未传到京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命手下将人狠一顿揍,剩半口气儿丢进大牢,意欲将其耗死在牢里。
周暀从陇安探亲回来得知师傅被抓,原该有农屋小院的地方一片灰烬,几处没烧干净的木头桩子狼藉悬在梁上,要落不落的,实在凄凉。
怕李老头年纪大身子骨经不住折腾,赶到官府要人,差点被县令一块儿关进大牢。
情急之下借着镇国将军侄子的名头才得化险。
那县令起初不信,寻得证实忙换副嘴脸,客客气气请人上坐,连将牢里痛得神智不清还不忘骂朝廷腐败的李老接出来,给人寻处安身不论,赶工将李老被毁干净的房子重整搭建好,细瞧着比之先前气派不少。
唯独被毁的药材难寻,哪味都珍稀,要论价算,个中几味百年不过三两株,比县令那顶乌纱帽都稀罕,李老游找半生才寻得丁点儿,视若命的宝贝,被官府几个恶霸烧得不剩点渣,岂是几句无关痛痒的道歉能了,由此,与朝廷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李老不欲就此罢休,还想再往上告,被当时的县令‘警示‘过几句,也就没后续了。”
那县令见李老头软硬不吃,真威胁到仕途,这时候哪管什么镇国将军,本也不是靠周未一派当上的官,惹不起面上得恭敬几分,李老头非要毁他前程,这点恭敬就不够看了。
直与李老头道:就是他告到京城,上边儿也有人替自个兜着,奉劝李老头莫不识好歹,最后平白丢了性命。
“县令威胁李老,大致是说:莫说京城,就是亲口告到您这儿,降罪也只会降到李老身上。”
褚君陵挑挑眉,示意陈亦接着往下说。
“那县令是徐安手下大臣提携上来的,徐安不定认识这芝麻大点儿的官儿,但不妨碍他借徐氏名头兴风作浪。”
也是那县令警告李老头,徐安是圣上亲舅舅,自己又是徐氏一派,自有贵人撑腰排难,便是李老头那小徒弟和镇国府沾亲带故,比起皇帝舅家,周未这个将军远算不得什么。
天下又尽是皇帝做主,李老头敢与皇家作对,下场自不必说。
“这御状不告也罢,落到您手中,只会是李老污蔑皇室的罪状。”
李老头因州府与县令沆瀣一气欺压良民,本就对朝廷失了信任,再让县令混真掺假阵阵威胁,更觉朝廷聩烂至极,百官协政,竟无一人可信。
官不清白,皇帝任之,李老头骨气硬和命硬还是分得清的,歇了再往上告的心思,只将褚君陵这个皇帝恨之入骨。
后来徐氏受诛九族,李老头对褚君陵印象虽有改观,却是不多,心气难顺,仍觉朝廷欠自己个说法。
陈亦说罢,斗胆看褚君陵一眼,迟疑地开口:“臣以为,李老先生要的不过是朝廷一声回响,您为百官首,您的态度,即是朝廷的态度。”
谏言瘟疫当前,天下子民要紧,且失几分龙颜,给那李老头表一番歉疚:“臣替戌州百姓叩谢皇上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