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倒不知将军身为武将,还有此等口才?”讽说周未文武双全,只做个将军倒可惜了,就是放到文臣堆里,也没哪个敢如他这般妙语连珠,不带重样儿的话骂他:“朕还是那句,朕如今心悦周祁,将军该比周祁更庆幸。”
这会倒是威风得很嚒。
褚君陵气着气着,竟觉好笑:周未要早有这般气质,敢在头一世他虐待周祁时就带兵起义,一脚将他这暴君踹下位去,也不会叫周祁白受后头的折磨。
德观和一众奴才眼观鼻鼻观心,瞧他二人杀气腾腾,大气尽不敢出,都怕成君王盛怒之下的无辜冤魂。
尤其是听周未欲行袭宫弑君之事,腿直打软,就怕周未暴起将君王给杀了,吓得差点儿要喊“救驾”。
更庆幸武将觐见有空身面圣的规矩,不若周未一刀下去,皇上头再铁他也禁不起砍,何况周未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澡都是靠血洗,圣上这点功夫哪抵得住,交手不过两轮就得国丧。
好是两人说归说,骂归骂,没真动要弄死对方的心思。
惊恐着脑中开始放空,偷瞧瞧周未,想到养心殿那个,心说周祁不愧是周未所出,父子俩脾气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个个口硬心软,也就是周祁瞧着要聪明点。
僵持许久,还是德观看到午膳时候,冒死插了句嘴,就看周未深吸口气又沉沉吐出,冷沏着脸背过身去。
褚君陵看他拿上乔了,下意识想给些惩治,却听德观提醒,怕周祁再饿着胃,本着对周祁的亏欠硬忍着怒,难得先有让步:“将军所言,朕定会好好记着。”
着重咬住“好好”二字,皮笑肉不笑道:“将军可还有他话。”
“?”周未不料君王会退让,一时有些接不住招,再看褚君陵笑容凶横,眼神躲闪,理智回来不禁后怕,迫于周祁被当人质,只得心压恨愤,顺着褚君陵给的台阶下:“暂无他话。”
“无话便走,赶不上膳莫怪朕不招待。”也不顾周未是否跟上,怒地甩袖走在前头,周未不稀罕皇帝宫里的饭,却怕到迟了君王反悔不让见周祁,无法只能动身赶上,落于褚君陵三两步跟着。
———
周祁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从周未被杖责那日始…
他去求君王放过周氏,本该是他入宫为奴,遭尽君王作践,一切却不同了。
梦中那个君王没要他赎罪,更不曾囚他于深宫,待他处处体贴尊重,有他现实里求不得的情深。
梦中的周祁是壮志凌云的少年将军,鲜衣怒马身体康健,敢与众人言笑,敢立阳光之下,敢与心悦者并肩,享着君王全心全意的疼宠与偏爱,有无尽倚仗。
那个周祁是将军,是皇后,能与所爱同寝同穴,握拥着他不敢奢望的一切。
亦是梦中的周祁清朗如月,与脏污身秽的自己截然不同,看着那个自己幸福,叫周祁羡慕得落泪。
迷糊间听得殿外声响,睁眼茫然,须臾察觉眼角温热,伸手去探,摸得一脸湿意。
觉看自己身在殿中,回了现实,心一阵失落:梦里褚君陵待他太好,叫他不愿意醒来。
心没征兆抽痛起来,涌上浓烈的难过,周祁越发迷茫,掌心贴到胸膛心跳位置,竟像空了块似的,摇摇欲坠。
泪无声落了两滴到掌背,迟觉自己还哭着,仰首逼回含在眸中打转的那些,突闻外头声音熟悉,身形微震,下意识地一声呢喃:“爹爹…”
褚君陵分明不准他见周家的人,殿中怎会有他父亲的声音。
是他梦还没醒嚒?
第198章 奴怕疼的
“公子可醒了?”是褚君陵问奴才的声音。
“奴才没听殿中有动静,想必还睡着的。”
殿门被打开,前后进来两个人,内殿遭屏风挡着,周祁只听得见脚步声。
褚君陵与那人道:“人还未醒,朕先进去瞧瞧。”而后是吩咐殿外奴才看茶,随着褚君陵脚步渐进,那人也再开口:“末将随皇上一并。”
褚君陵不甚心虞:“将军莫仗着朕今日宽容,屡屡行大不敬。”君王内寝说进就进,一点没个前朝臣子的自觉。
“皇上不满,大可让末将带犬子回府。”
’倒是想的美。‘敢带周祁走,再把他这当爹的腿打瘸了:“祁儿不在,朕得寝食难安。”
周未趁有愤恨壮胆,可不管他寝安不安,抬脚便往里头走。
周祁闻声神情一滞:竟真是他父亲。
谈道间两人前后踏入,周祁慌措想躲,被周未当场撞破,心头恨意顿升。
饶是对周祁情况有底,真瞧见还是惊圆了眼,瞋目裂眦:他周氏为社稷殚精竭虑,皇帝竟摧辱他儿至此!
“祁儿。”胸腔怄憎难平,干着嗓子喊了喊人,却不敢再近身,眼心疼得发热,怕叫周祁瞧了伤心,极力抑制着:“爹爹来了…”
周祁神情呆滞,分明难过极了,最该诉屈痛哭的时候,眼却干得厉害,或是大喜大悲到极致,如哽心血在喉,呼吸僵促,情绪反而静得异常。
就平淡的瞧着周未,口启无言,不认得人一般。
褚君陵觉出不对,上前将衣襟给周祁披上,引导他叫人:“可是高兴过头,自个爹爹都不认识了?”
“爹爹。”周祁跟着轻唤一声,神智辗转复明,先是轻微抽噎,而后嘴角紧紧抿住,再被周未耐心喊唤,如无援时见得救星,委屈顷刻滂沱:“爹爹..疼,我疼。”
褚君陵日日折辱加身,默准宫中人尽欺他,慌疲惧惫积压在心,多年莫敢与人倾告,这般受亲父哄慰,如雏鸟还巢,情绪倾阀再难止住,与周未泣说多年不敢露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