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可得把她绑好了,她就是再死一百次也不足以平息山神的怒火!”
“走,去把那只大畜生也抓了一块儿祭天!”
白祁拖着未愈的病体,疯了一样冲烟雾升起的地方奔去,甩开身后的流言蜚语。
临时搭建的祭台前人头攒动,每家每户都必须为火祭这一神圣仪式献出一份心意。衣着朴素的村民们抱着干枯的木柴,仿佛一具具僵尸,缓慢而木然地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他们奋力将柴火抛到台子上,或义愤填膺地啐上一口,或残存着一丝未泯的良心,不忍直视背过身。
身形狼狈的女童被绑在祭台正中央,原本就褴褛的衣衫被紧紧束缚的麻绳磨得更破了一些,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肉。
不,她绝不甘愿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死去。女孩目眦欲裂地瞪大双眼,俯视着这一群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
她的嗓音沙哑震颤,对着所有人撕心裂肺地呼喊:
“你们这么做是错的!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才不是什么祭品!赵叔,你不记得了吗,去年小豆子溺水,是我把他拖上来的,你还说过宁愿把自己的寿命换给我!你们快点醒醒啊!我才不是什么祭品……我有名有姓有血有肉……我叫……云云。”
说完这些话,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之后,嘶哑的喉咙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无力地垂下头。
可惜,女童的这番肺腑之言并未唤起多少人的良心,反而火上浇油。
人们更急迫地交头接耳,笃定女孩正是中了邪,才会这般无礼目无尊长。赶紧烧了她,烧去所有罪孽,上苍才会饶恕她赐她新生!
“毛毛……毛毛……”
正午的烈日烤得女孩唇干口燥,汗珠沿着额角不停滑落,一股沉重的眩晕感压着她往下坠,分不清耳边的声音究竟是自己的心声,还是谁在对着她耳语。
“毛毛都知道保护我……你们这群烂人!”
“毛毛……都要变成刺猬了……不要再扎它了……它也会痛的啊!”
“时辰到!”
祭司一声令下,捻起一把符纸,点燃手中的引信。轰的一声,血染的符咒瞬间被明亮可怖的火光吞噬,随后,投进堆积如山的柴火堆中。
焦黑的木炭滋滋作响,火苗迅猛向上攀延,眨眼间就要烧到女孩的脚掌。
好烫。好烫。
仅凭着最后一丝顽强模糊的意志力,女孩不断用瘦骨嶙峋的脊背蹭着柱子,拼命往上缩,躲避烈火的灼伤。
但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再努力也微乎其微。
忽而,一阵狂躁的大风袭来,哀鸣呼啸着吹熄了祭台上的大火。
带着余火的残缺符纸如落叶般被风卷起来,继而又诡异地射向四方,迸溅的火星子直直蹦到围观者脸上。
一时间,人群中尖叫声四起,混乱不堪地你推我搡。
隐在这阵有如天助的妖风中,一个身姿飘逸的男子趁其不备来到了祭台上,为昏迷不醒的女孩解开松绑。
烟雾散去,人们得以看清局面,祭品被人拐走了。
“谁?是谁胆敢劫祭台?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不怕遭天谴吗!”
男子轻嗤一声,不屑一顾:“尔等草菅人命,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我倒要看看天雷是劈你还是劈我。”
人群闹哄哄的,炸开一片骂骂咧咧的粗言秽语。
眼见一场势不均力不敌的恶战即将不可避免,白祁做好了以一敌百的最坏打算,但突然间,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涌来,立刻扭转了他的颓势。
“你们这群愚昧至极的刁民!竟然还敢火祭活人,是谁提议主使的,一个都别跑,都跟我去衙门陈述罪状!”
捕头按着佩刀,正义凛然地怒斥,除了几个醒目的身着奇装异服的祭司被官兵按倒在地,其余的泛泛之辈,能跑的都跑了。
一名妇人由衙役搀扶着,步履蹒跚,缓缓走近。妇人紧闭着双目,悲戚地不断唤着:“云云……云云……是娘来晚了……娘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没有得到回应,那颗饱经风霜的破碎的心顿时万念俱灰,两行热泪从眼中潸然落下。
白祁赶忙将不省人事的云云交到妇人手中,告诉她云云还活着,用她的手去触摸女孩的鼻息,平稳而安定,只是暂时昏睡了过去。
妇人双肩颤抖,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孩。捕头在女孩人中抹了一点刺激的香料,女孩霎时从昏迷中苏醒,唇色苍白,但双目重新焕发了神采。
母女重逢的感人场面没持续多久,女孩焦急地扭过脸,对着白祁恳求:“毛毛……快去找毛毛!救救毛毛!”女孩积蓄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毛毛为了保护我,为了引开追杀我们的人,转过身冲进人群抢夺他们的武器,舌头上全都是血了……”
……是它把别人给咬了,还是被兵器划伤了啊。
白祁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还能去救身形比他大好几倍、一口能吞两个他的大黑妖狼。
不过他当然不会推辞,马不停蹄再次踏上征程。
按照云云记忆中最后分别的方位,以及沿路被踩踏折弯的草跺,白祁一路向深山而行。
不多时,他远远看见一群瘫倒在地的暴民,刀枪剑戟横了一地,地上泼洒的鲜血不知道是狼的,还是人的。
明明远看很清晰,走近了,却被一大片浓重的黑雾朦朦胧胧地笼罩着。
白祁没有犹豫,走进雾中。
这一走,便像是误入了与世隔绝的桃源,感知不到时间流逝。
一团似真似幻的黑影围绕在他身边飘来飘去,一会儿飞到他头上,一会儿钻到他脚下,仿佛一个调皮鬼戏耍捉弄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