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鬼切心里相当明白,虽然被留下那些记忆很困扰,但自己的心,确实有被什么牵动着。
他一直在精进刀法,为了在某个时间,与源赖光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只是内心深处,却还隐隐期待着——
那到底该被称为什么呢?
一直以来只认为非黑即白的他,对这样不够清晰的存在,感到无奈。
准确把握那样的心情,还要将其诉说,对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困难。
什么时候会见面?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呢?
即便幻想过许多次,也强行在中途便掐断了。他并不是没有后悔当时没能和她一起走,关于源氏和源赖光,他早已在那么多结局中看到过之后的一切,再待在源氏,说不定也只是类似的结局。
但,或许只有这一次,是属于由他/鬼切做出决定,与源赖光的真正较量。
“少有看到你拿着刀还会恍惚啊。”
源稚夕……
鬼切这才看到自己手中的刀,仅仅只是托住,连擦拭也没完成。
他回答不上,索性擦拭起刀来。
“明天和家主比试,反正只有我一个人看,总该拿出真本事吧?”
“之前训练,你觉得我没有么?”
“绝对没有吧,总有种被哄着练习的感觉。”
“……源氏宝刀,不轻易露出实力。”
“也对。”源稚夕点头说,“话说回来,你看了阿紫写的那个吗?”
“那个?”
“就是《平安浮世卷》啊。”
“那个怎么了?”
“我和你明明是她身边最重要的存在吧?为什么没有我和你的结局啊?”
鬼切停下擦拭动作,颇为惊讶地看了眼源稚夕:“你很在意?”
“相当在意好吧?里面的哥哥完全不称职好吧?虽说也有善的一面,但到底出现的时间太少了……”
源稚夕喋喋不休——或许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性格,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类男性,对自己妹妹简单明了的关心。
鬼切将擦拭好刀放好在刀架上,轻声说:“可是,她不是写了吗?”
“……哈?”
“就是现在。”
“……?鬼切,突然觉得你和她在某个方面,格外相似呢。”
格外……相似吗?
或许是因为都经历了那么多,却无法忘却的原因吧?
可不管怎么样,等到她在这里死去,就会忘记一切,剩下的,就只有他了。
到时候,他存在的意义——
—
双手在颤抖,不是因为寒冷,因为当他看穿了源赖光的刀法,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连挥动刀的理由都变得模糊了。
“这样一来,比试就已经分出输赢。”源赖光平静地说着,好似都已经预料到这些。
从比试之前的几天,就下着雪。鬼切庭院前平整的地,覆着一层厚厚的雪——为了比试特意留下的地方,本该雪白又平整,此时也因二者的较量,在雪面划出痕迹,好似那尽显风雅的字。平日里,被源赖光握住的刀,此时被倒插在身后的雪堆中。
源稚夕站在廊下,或是也没想过会这么容易就结束。
他看着站在雪中一动不动的鬼切,又看向已经把刀捡起,朝他这边走来的源赖光。不知为何,心中生起一种熟悉的奇异感觉——在自己的双胞胎妹妹身上,察觉到的类似感觉。
那个从小坚强,好不容易到了源氏之后,却放弃刀法阴阳术,转而投入房间,八年也只写出《平安浮世卷》那样褒贬不一的作品。
就好像,生命在那个时候,才完全属于她。
……
源赖光用眼神示意他该走了。
源氏的事务,不该因为一个比试而停留,他们仍然是活在当下的人类。
仍然是——
在察觉到源赖光和源稚夕走了之后,鬼切并没有立刻放松下来。寒风带起他宽大的白色衣袖,他抬起头来,天空漆黑一片,没有能窥见星星的光亮。
想来,也不会是今天吧。
他如此想着,随后大步转身进屋,将刀置于刀架上,换下白槿般的衣物,穿上如鹤一般的黑羽。
在他的内心,或是有什么超越了源氏,或是有什么改变了,让他对源氏不再那么执着,总是有什么在细微地变化着,让他在那一瞬间觉得,该离开,去找某个存在了。
“汪!”
在那敞开的窗户,赤雪不知何时双爪搭在边缘。因为身材矮小,赤雪那毛茸茸的脑袋又消失在窗户口,但是依然在活泼地呼唤着。
鬼切理好衣服,这才走到窗户边,看到赤雪正左蹦右跳,好似很开心。
“怎么了?赤雪?”
然而,赤雪还是在窗下跳着,好像是在等着他出来。
“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汪!”赤雪非常愉快地应了一声。
“也好。”鬼切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封信,压在茶壶下,开门离开。
赤雪见他出来,飞快地跑到他前面,带着他离开他的庭院,一路走到源氏的后门处。
今夜安谧无声。
鬼切跟在赤雪身后,只是这片刻的宁静,令那些纷乱的回忆又重新翻涌,如同那不曾停歇的海浪一般,一层又一层,盖过了他原本的思绪,连带头顶那黯淡无光的天空,逐渐有停雪的迹象也未发现。
就在此时此刻,那曾经困扰着他的心情和思绪,同那些纷乱的回忆,匆匆扑向他,令他无所适从,令他几乎逼近那个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赤雪仍然在前面跑着,步伐慢下来,最后终于停在了某些年之前的一个相同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