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静谧着,由白雪覆盖着,唯有一抹艳丽的红色,悄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在他尚未完全看到的后门面前,被灯火照得格外灿烂,如同一团在不断燃烧的火。
按理来说,他应早该察觉。
毕竟他是鬼切。
按理来说,他应早该开口。
毕竟这里还是源氏。
冷风带起树枝上一点碎雪落下,将对面的青琉璃色的长发吹起。
——早就在这里等了吗?
——是知道他会离开吗?
他匆忙抬起头。
黑色的天空,已经不再下雪,从薄薄的云层,有些许星光透过落在某个存在的身上。
“是能看到星星的夜晚呢。”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了,阿切。”
“你来……”迟疑着,他想要移开眼神,但眼前的人摘下兜帽后,那双微眯起的青琉璃色眸子,正含着笑意,直勾勾地看着他,令他退无可退,“很久了吗?”
“没有。”
然而,鬼切看到了她肩膀上的一点薄雪。
“因为是阿切,所以多久都会等。”
心绪很乱,心跳得飞快。
虽说,他离开源氏也是要去找她。
“我要离开源氏了。”他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
“然后呢?”
“可能会去大江山,也可能是别的地方。”
“像我之前那样到处走吗?”
“不知道。”他摇头,又点头,“可能吧。”
“阿切。”她伸出了手,手中握紧的是他的本体,“我回来了。”
人类单手握紧那把刀,被保护得很好的刀,从他的手中送给人类,最后又返回到他这里。
“把这个留在这里吧。”
“……诶?”人类显露出困惑,“可、可是……
“说到底,这里还是你的家。把我的本体留在这里,即便是你之后寿终,某种意义上,我也陪在你身边。所以,欢迎回家。”
鬼切从人类手中接过刀,伸手将刀甩到身后。
“诶?刀——等等,家主?哥哥……你们怎么在那里?”
“从鬼切和家主比试完了,我们就发现了你。”
刀被源赖光接住,话却是源稚夕说的。
刀被抽出,通体雪亮,如同新锻。
“珍重。”
“多谢。”
—
“阿切。”出了源氏,人类终于开口了。
“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很想叫你。”
“其实,从刚才我就想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来呢?”
“不会的,而且,在这个可能里,没有如果这一说。”
“……”
“更重要的是,我相信阿切。”
心跳更快了——
“不过,我从刚才也有个问题想问阿切。”人类笑着说,“阿切打算一直陪在我身边吗?直至我的死亡。”
——笑容过于灿烂,令他快速跳动的心,无端地紧绷起来。
恐怕,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
“嗯,我会陪在你身边。”
“那么,请阿切和我约定吧。”
“约定?”
“当我逝去之后,勿念勿挂。”
“我……”
在星星闪烁的夜晚,那份被他确认,被她接受的朦胧感情,于这个约定之中时间静止。
“阿切,你明白的吧?”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这样特殊的缘才会层层叠叠放在他的身上。
但是,虽然明白,虽然有这样的约定,却并没有说他不能再去寻找她。
即便……
再也并非这个可能。
在握着人类苍老干枯的手,轻声为她送别后,他又回到了源氏。几经转手,又几经易主,长久之后,陷入沉睡。
或是人类过世之后的百年千年,天空中的星星消失又出现。
然而,终有一日会再见。
于那夏日的某个特殊时间,以不同的身份再次相遇——
“前辈。”
第185章 终章
致学长:
自从那件事过去多久,我自己也记不太清了。今年的夏天太过漫长,或是炎热将它变得更加难熬,又或你并没有陪在我身边,所以那个故事始终没办法结束。
Erik Satie(埃里克·萨蒂)的Gymnopedies在我写信的手边播放着,让我的心绪不得不随着它起伏,甚至连现在写给你的信,也是杂乱无章。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想要写给你。
……或者你又会说我在胡思乱想,然而我要说,这是事实。如果没有胡思乱想,这个故事不可能会出现。
信件这种东西,从21世纪开始,就迅速地走向没落。在如今这样不见面能打电话,能开视频的时代,信件变得那么怪异,但我还是坚持着给你写信。
尽管我知道,写的信是永远寄不出去的。
可我一向很喜欢自我感动,自我幻想,即便是脱离了那个年纪,也一样地喜欢幻想。
风中飘来了香樟的味道——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最后一次走在一起,也是这样的天气。夏日的夕阳来得那么迟,夜幕一角落在这个小城时,晚读才刚开始。然后,我们分别,各自回教室,拿起书本复习。
感情纯粹又隐秘,或许连我们自己也说不清,那到底该称为什么。
人类是如此奇怪的存在。
在自我厌恶的时间中,我一直这么觉得。太奇怪了,反而意识不到自己的奇怪。
—
“把你的幻想,写一本书吧。”他如此建议,“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吧。”
“但是我们这又不是文学部。”
学校的文学部一直都爆满,有太多思绪,藏在少年少女的多愁善感里,一点一点地堆积在文学部的活动室里,压得我想要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