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男子仿佛也感受到了背后投来的视线,转过身回望过来,远远地与黎明四目相对。
男子有一张俊秀而温润的脸,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从外形上透着一股儒雅斯文。尤其山间的落日又在他身上洒了一层暖暖的金色,理所当然地应该令人见之可亲。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一只手插在西服口袋里,回头的瞬间用那双暖茶色的眼睛投来一浅浅瞥,目光里带着种难以形容的清冷疏离感,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生人勿近的微妙气质。
可是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却又并不是那么的犀利强势,相反,他似乎是没料到有人会过来,在目光相撞的瞬间显得有几分慌乱和无措,身体也下意识般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像是想要逃离似的。
那是种外形和气场上的微妙的错位,好像身体和灵魂分属两人。有一点违和,但并不令人生厌。
甚至,在目光遥遥相撞的剎那,有那么一瞬,黎明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跳漏了一下,呼吸也不自觉有些发紧。
——真像啊……
——虽然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但是太像了……
——这个神情,这个气质,这个见到陌生人时本能地想要躲开、想尽可能避免接触的小习惯……
这一瞬间的出神是绝对不该出现在副本原住民身上的表情,忙着推车的袁父没看到,崖边的男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转过身来,抬起右手将食指竖在嘴唇前,对黎明做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就在连黎明都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他突然面色平淡地后退了一步,身体往后一仰,径直倒向了悬崖之下,顷刻便消失不见。
——那很明显不是失足,他是故意跳下去的。
幽水新娘3
“哎……”
看见一个大活人突然在面前跳崖,黎明下意识地想要喊出来,想追上去拉他。但在真的发出声音之前,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会做出那个“嘘”的手势,那个一看就和这个村子格格不入的西装男人极大概率是个旅行者,而且不知是通过眼神还是别的什么,他判断出了她也是个旅行者。
并且,按地理和空间来推断,方才那条有壮汉把守的岔路很可能就是通往这座断崖下的。黎明觉得那个人是想借此绕开那些把守的村民,去探查山崖下有什么。
至于就这么跳下去会不会死,之后又要怎么上来……
或者是会什么法术,又或者是有什么这一类的道具吧。谁知道呢?
在这个无限世界里,理论上只要通关的副本够多,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因此,此时若是她嚷起来,引得袁父过来往崖下看,对她自己的角色扮演和那人对悬崖下的搜查显然都是没有好处的。
所以她及时把本能反应憋回去了。
好在,因为要推着高高堆着酒坛的手推车爬坡,此时袁父在后面推车,黎明扮演的袁家姑娘则在车前把控方向,两人之间隔着酒坛堆成的小山,把袁父的视线完完全全挡住了。
黎明没真的出声,袁父也没看见前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前面拉车的女儿动作突然顿了一下,推车也跟着一歪,不由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刚才差点压着石头。慢点推。”黎明随口扯了个借口,算是遮掩过去了。
那车“喜酒”的目的地就是断崖边扎好的那座红色喜棚。
棚里地上有用石灰提前画好的一个个叉,每个叉上放一坛酒。地上的叉有二百个,酒显然是要分几批送来。黎明观察了一下,发现等二百坛酒都摆好,酒坛应该正好组成一个巨大的“镇”字图案。
在机械地干着毫无技术含量的纯体力活的过程中,黎明其实非常好奇悬崖下面到底有什么。
然而喜棚距离崖边还有一段距离,以她现在扮演的这个酒坊姑娘的身份,她却实在不好当着袁父的面跑过去看。
——毕竟,作为一个本地人,她理应知道崖下是什么,不该有这样的好奇心。
最终黎明没有轻举妄动。
这既然是个解密副本,那想必不会完全不给旅行者们自由探索的空间。
黎明猜度着,自由时间最可能是入夜之后,等NPC原住民们全都睡着。在白天,还是要以扮演好角色、不要被NPC们发觉不对为优先。
于是她就只是闷头干活,非常乖顺。
除了被打碎的那一坛,父女俩很快就把二十九坛喜酒都摆好了位置。等推着空车回到袁家,袁母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于是一家三口坐下开吃。
袁家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袁母自然也说着些家长里短,其间便不经意地提到,方才父女俩出去的这段时间,“陆仁家的”来打酒,说听见许家两口子在家里哭呢。
黎明不知道“陆仁”是谁,也不知道许家,便不插嘴,只支起耳朵听着。
袁父却是叹了口气,接话说:“唉,这许家人一个个老实巴交的,谁知道,命这么不好。”
袁母颇有同感地点头:“谁说不是呢?这一波有五个丫头一起抓阄呢,又不像咱家丫头当年,二选一,概率大。结果数他家大丫岁数最小,还偏就他家抽中了。”
夫妻俩好一番感慨,但黎明一边埋头干饭一边认认真真听到最后,也没听到他俩具体解释前因后果,那个抓阄到底意味着什么。
饭后仍是干活。袁父袁母一个收拾饭桌,一个去翻酒糟,安排给黎明的任务是去库房搬坛子,灌明天傍晚应当送去喜棚的另外三十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