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沉的天幕下，是淡红的星光，血红的大漠，鲜红的尘埃形成的薄雾，仿佛在进行一场空前盛大的祭祀。
大漠发怒是什么样的，作为祭品的四个人第一次有如此清晰的感受，也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四个祭品躺在大漠之中，身体已经完全被红沙掩埋，只勉强露出一个头，体内的灵力在飞速流逝。
陷入疯狂愤怒中的大漠，比之前要强悍数倍，两个渡劫前期修士，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冯晨凯又怒又怕，他是想用“蜃”的空间之力提升自己的修为，见其毫无还手之力，杀了他也是顺手的事，可没想到他竟然是跟大漠绑定的，而这大漠，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许多。
明明离飞升，只差一步的……
丹田内的灵气近乎干涸，大漠却越来越疯狂，他陷入无边的绝望之中，然而再懊悔也没有用了。
上一秒还在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将他人的性命当做儿戏，下一秒便自身难保，修仙界的变化无常和残酷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要去莽撞地触碰未知，因为永远不知道柔软的繁花之下会不会掩盖着杀人的荆棘。
“蜃”的壳再次完全张开，鲜血不再往外涌，软肉在轻轻起伏，似乎在吞吐星月精华疗伤，但大漠的红仍然没有褪去，疯狂吸取四个人的灵气。
何黎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漠的力量，更不要说是狂怒的大漠，既然被盯上，就只有死路一条。
江落华就躺在他身边，只差一脚就能迈入仙界的修士，此时反而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们竟然实现了‘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是就此殉情，倒也不错。”
何黎平静地问他：“如果这次能活着逃出去，你会就此收敛，只跟我一个人厮守吗？”
江落华没有立刻回答他，像是死前的灵光一闪，他猛然明白了什么：“其实你找我来，不是想让我保护你，也不是想要‘蜃’，你只有一个目的，借助大漠跟我同归于尽……是么？”
他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解答，何黎只有大乘中期的修为，又没有半分反抗，顷刻间成了一具干尸，被风沙掩埋起来。
同样的，他也没能回答何黎。
他放弃抵抗，任由自己在风沙中湮没，在数年后化为无人识得的卑微尘埃。
冯晨凯恨恨地瞪向慕归舟，如若不是此人打断，他早已经杀了“蜃”，得到他的空间之力乘船离开，怎会就此陨落。
太不甘心了！
然而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具干尸，没想到慕归舟只露出一张脸，神情平静地仰望星空，仿佛一点影响都没有受到。
怎么可能！不可能！
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慕归舟依然活着，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合体期修士，比他们这些渡劫期修士还要坚持得久。
难道他真的是别的世界来的渡劫期大能？
慕归舟第一次看见红色的大漠，还有红色的星光，红色的沙尘在凛风中自由飞舞，像是迷迷茫茫飘飘渺渺的歌，红色的世界，原来是如此新奇和美丽。
他觉得很高兴，甚至还在给秋一传音：“如果你不会受到影响的话，快出来看看。”
秋一飞出来，化为人形，慌慌张张扒开他身上的红沙，红沙却越扒越多，他眼中积蓄的泪水也越来越多，几乎要掉落下来，哽咽道：“你还在想什么啊？你都要死了。”
慕归舟道：“因为我还不曾带你看过这样的景象，我们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看。”他想伸手摸秋一的脸，但全身都被沙漠控制住，根本无法动弹，只好放弃，温声道，“不要伤心，我没事，他吸不干我的。”
他修习的是双重功法，比一般人需求的灵气要多不知道多少倍，所以体内的灵气浩如烟海，无边无际，这么久了，沙漠竟然还没有把他抽干。
“我的任务哄秋一开心，若是让秋一伤心，是重大的罪过。”慕归舟道，他的声音和脸色都没有一点虚弱之感，似乎真的没有多大影响，“我不会死的，你不信我了吗？”
“我不信。”秋一伤心道，“你一定是在哄我的，所有人都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我也不会死。”慕归舟笑，“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秋一的手中出现一把匕首，因为害怕让他的手有些发抖。
他太害怕了，这沙漠如此诡异，漫天漫地的血色迷住了他的眼睛，他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血来救慕归舟。
“别动！”慕归舟急促地打断他，“不要伤害自己。”
“我不会再让你伤到自己了。”慕归舟说，“信我。”
“不如趁这个时候，跟我一起看红色的星星。”
第65章 同生共死
慕归舟好像跟他说过很多次“信我”, 但又好像没有说好多次。
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尚且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却对着一只陌生的小鸟说了句“信我”。
当然是应该相信他, 秋一想，毕竟他是战无不胜的。
他的小船可以乘风破浪，越过世间所有艰险，斩获所有荣光, 世上没有能够阻拦他的。
他还是选择收起匕首，躺到对方身边, 在红沙之下摸索到对方的手握住，红沙也将他一起淹没。
大漠渐渐冷静下来，沙浪不再起伏, 舞动的只有风沙和穹顶间镶嵌的沸腾的星，由天入地皆是笼罩着血光，诡谲到极致，又浪漫到极致。
的确是独特的风景, 恐怕再也不会遇见了。
如果不考虑处境的话，这样一起躺在大漠之中看星空, 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