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时瓒站在庭院中央,直直地,看完了他们过的每一步流程。
然而他的绝望、痛苦和说不上来的陌生感觉,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吹过的风钉在这一场盛大的喜事之中,动弹不得。
藤蔓仿佛被连根拔起,连带着那些陷入血肉里的刺,它们剐蹭着、厮磨着,将每一寸血肉都牵扯得血肉模糊。
他几乎自虐地站在原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他看得清楚。
到了后面,他甚至已经麻木了,痛觉已经深入皮肉,好像连血管里奔腾的血也只是顺着惯性运作着。
不该是这样的。
他对自己这样说着。
又迫切地希望出来一些人——谁都可以,出来破坏这一场他人艳羡的光景,打破这一副虚幻的闹剧。
可是直到热闹闹的婚宴结束,也没有人出现。
他的剑仍然伤不了他人,整个世界只有他一片孤舟,不属于这个世界,亦无法改变,不能逃避,不能挣脱。
寒风灌了他满怀,将他的体温全卷走。
徐时瓒这才动了动僵冷的手指,他握着剑。
剑刃锋利,微微发着一点亮光。
今夜没有星子。
剑刃刺入心脏的时候并没有马上传来疼痛。
好像只是心口破了一个大洞,而血管仍然来不及反应,携带着汹涌奔腾的血液涌流。
血液飞溅到脸上。
温热的,那块皮肤炙热得仿佛被烫到。
他想,大概能回到那个没有被该死的钟影安玷污的地方了。
*
辛晚从噩梦中惊醒,吓得不行。
那边的钟影安也被魇住了,他额头出了不少冷汗,整个人也蜷缩着。
辛晚看了几眼,秉承着人道主义精神,隔着被囚的厚重冰块喊他。
不知道有没有作用,反正钟影安还是悠悠转醒。他刚醒来的时候吓得不轻,好像一时还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末了才粗粗地呼出一口气。
“看来就是那只怪物搞得鬼了。”辛晚点头,发现两人被封进分别冰块里,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徐时瓒人影。
“吓死我了。”钟影安脸皱起来,一副不想多回忆的模样。
辛晚在里面梦到自己在迷境里,看着徐时瓒思考怎么对她下手。
他想了整整两百六十三种。
极其恶毒和刻薄!
辛晚往下撇嘴,决定单方面和他置气一柱香。
她刚这么打算完,视线一抬,看到面前要被自己冷战的对象。
嗯,场面略微有一点点尴尬。
辛晚脸上不高兴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这么直直地和人对上了。
他身上蔓延好几块污血。
因为血太脏了,反而叫辛晚松了一口气——由此可见是那只怪物的血。
徐时瓒走近,扬起剑一劈,剑意飞散,将那块冰碎了个彻底。
辛晚吞咽了下口水,看着冰块碎碎,想到不太美妙的噩梦,开始思考要不冷战时间再加一点。
徐时瓒停了动作,他站在冰块面前,和辛晚隔了一步之遥。
辛晚诧异,抬起眼才发现他的眼里充起了一点红血丝,连眼尾也发红,握着剑柄的手都还在轻微地发颤。
他发丝有些凌乱,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好像要将她盯个大洞。
兴许是因为这时候的他足够凌乱,眼尾也染得足够绯红,漂亮又脆弱。
也足够可怜。
以至于辛晚只纠结了不到一瞬,就将刚刚的冷战打算全盘丢下。
她快步走上前,将人抱住。
鸢尾味呛进鼻腔里,混着丁点的血腥味。
叫辛晚有些不舒服,她稍微动了下。
徐时瓒这才回神,手臂有些颤地圈住她。
察觉到她的动作,徐时瓒以为她要走,扣住人腰肢的力气不自觉加大。
辛晚安慰似的拍拍他手臂。
他终于卸了力气,好像漂泊了很久的船只终于停靠。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抵住她的肩颈。
辛晚拍着人的动作忽然一顿。
因为脖颈一块湿润。
却意外的炙热,好像一直顺入了四肢,融入血液,最后,将她的心融化。
“做什么噩梦了?”辛晚回忆了下,效仿小时候母亲哄自己的一样:“不怕不怕。”
脖颈上的那块肌肤忽而又一阵刺痛。
辛晚:!!!
又咬人!
熟悉得场景吓得她一下以为徐时瓒已经想起来了,冷汗不自觉黏了一后背。
好在,徐时瓒下一秒察觉到她的不适,试探地舔舐了下。
他动作温柔,语气却恶狠狠的。
他说:“讨厌你!”
少年的心思真难猜。
辛晚没办法,给人顺毛,揉揉脑袋。
“最讨厌你!”他继续。
莫名被很讨厌的辛晚也不干了。
她把人的脸推起来,两只手对住他的脸颊,把他的脸颊肉推起一块。
语气同样凶神恶煞:“你再说一次。”
徐时瓒的眼睛浮了一层水汽,雾蒙蒙的,黑亮的眼珠像摩擦过的黑棋子。
辛晚在他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她清清嗓子,刚打算说什么。
钟影安的声音幽幽传来。
“两位,我还在冰里呢。”
辛晚:……
*
徐时瓒对钟影安的反感更大也更明显了。
辛晚看着他反复推剑柄的动作,猜测他一定是很想动手又忍住了。
徐时瓒不想看他,连他的声音也不想听到。
钟影安摸不着头脑,又有求于人,一副可怜样:“徐公子,打胜那只怪物可有落一瓣荷花?”
徐时瓒不理人。
辛晚知道只是有的意思,和他商量:“给人家,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