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上去,接过她手里的灯盏,垂着眼,看着灯盏上长长的纸条“岁岁平安”。
“放下去吧。”辛晚指挥,看见他将身侧灯盏一盏盏放下去。
亮着的河灯沿着河流漂了长长一道,好像天上的银河。
“替你把前面二十多年的愿望都许了。”辛晚一个个点过去,确保没有遗漏的,朝他露出一双月牙似的眼:“从身体健康到荣华富贵都有。”
徐时瓒嘴唇翕动几下,最后还是只问了:“白头偕老有么?”
“啊,”辛晚瞪大眼,清咳几声,又拨弄下自己耳边的头发,确保不会被人看到发烫的耳朵才开口:“当然有了。”
“你以后每年都可以来许。”辛晚撞撞他肩,被人扶住拉进怀里:“那你呢?”
“什么?”辛晚动了几下,找个舒服的位置,抬头看他,疑惑。
“没什么。”徐时瓒刚问出口,觉得好笑。
他和辛晚自然是有很多很多个“以后”的,只要来许愿,身旁自然是有辛晚的,问这话实在是多余。
“徐时瓒要天天开心。”她叹谓似的开口,听在人耳朵里却无端叫人心慌。
徐时瓒抿了下唇,很勉强地朝她笑了下。
“礼物我准备好了。”辛晚轻巧揭开这话茬,装得神神秘秘的模样:“你到时候回去卧房找找。”
徐时瓒点头,看起来对明日又多了期待。
辛晚拉着徐时瓒陪她等了一场日出。
他其实以往见过无数次日出。
天才不仅仅是凭借天赋的,徐时瓒过去的数十载自然也是勤勉的。不过以往的每一场日出,都叫人倍感无趣,日子是一日复一日的,命运是规划好了的,不能改变也无人能避免。
只是这一次不同。
有人朝他伸出了手。
然后牢牢拽住他的,她笑起来的阳光会让她眼睛很漂亮,让徐时瓒短暂地觉得,日复一日的日出也很好。
*
辛晚不好意思当面见到自己送给徐时瓒的东西,加上熬了一宿也困得不行,干脆让徐时瓒一个人去找礼物,自己回房补觉了。
徐时瓒把人送回房才走,他手里还捧着那盏河灯。
“白头偕老”触到河岸,最后慢悠悠地停下了,辛晚和他解救到,他宝贵“白头偕老”,没舍得将河灯继续放回去。
烛火果然是施了法的,让那么多的河灯维持一夜已经很厉害了,沿着路回去的时候已经能看到不少烛火灭了。
徐时瓒将“白头偕老”的烛火围在手心,避免让它受到一点风。
剑柄上的魔晶无端开始剧烈地发着光。
他只好松了一只手扣上去。
颉庞的那边轰鸣声不断,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徐时瓒静静地听了一会,眼皮一抬,只好交代:“我这就到。”
他步子加快了几分,打算将河灯先塞进袖袋。
冬日凌冽的风席卷而来,劈头盖脸地将人包裹了一声寒气。
被人好生护在掌心里的河灯也一副柴净油枯状。
那簇渺小的、微弱的火光,到底没抵住腊月里的寒风,悄无声息地灭了下去。
*
这天的风格外大,刮在人脸上火辣辣的痛。
辛晚步子飞快,握着剑的手心微微出了一手冷汗,附着在剑柄上,几乎叫人拿不稳剑。
秋叶在后面已经追不上她了。
辛晚想,自己大概真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因为这个时候,脑子里没有太多的天下苍生,反而是浑身沾血的徐时瓒。
剑阵发动,凌招宗附近的几座山峰都在发着颤,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辛晚堪堪避开一块突如其来的巨石,总算看到了点人影。
凌招宗深埋一个巨大的剑阵,钉了数万柄剑刃进去,徐时瓒身上不知道已经被穿了几枚,以至于白袍上面全是血,连带着脸上也沾了一点。
徐时瓒身上总是千篇一律,不是白的就是黑的,辛晚总觉得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应当穿得色彩鲜艳一点。
现今他身上染血,袍子成漂亮的血红色,衬得他更加唇红齿白,就连眼下的红痣也昳丽生辉。
漂亮归漂亮,只是辛晚从没有见过徐时瓒这样狼狈的样子。
“别过来!”徐时瓒自然也能察觉到辛晚的身影,他眉头一蹙,用尽最大的力气喊到。
辛晚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手脚发软,连带着脑子也晕晕乎乎。
耳边呼啸的风、滚动不停的石块,卓松云扭曲的脸,徐时瓒染红的衣袍……
她轻轻吐出来口气。
好像终于卸下了什么似的。
兜兜转转,原来那个“天气很晴朗”的日子那么近啊。
飞沙走石,漫天是翻涌的剑气和不断跌落的石块。
徐时瓒闪开石块,动作干脆利落将源源不断过来的剑气破开。他浑身带血,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机械似的护着身后。
又是一大块巨石。
徐时瓒猝不及防被后头垂下的石块猛撞到脊背,单薄的衣袍渗开更大团的血污,那块布料已经破开,露出底下沙石掩盖着的伤。
他手指紧抠着地上的泥石,磨得一双漂亮的手指都千疮百孔。
眼皮一抬,他朝上方看去,眸子忽然颤动,连带着吐了一口血,挣扎着起身,他目眦欲裂,声嘶力竭:“辛晚!”
卓松云将全身修为尽数用在了开启大阵上,他癫狂地笑着,看着血迹斑斑的徐时瓒,大仇得报的快意一点点攀升,以至于叫他竟没有防住身后的剑。
“欲晚”剑入卓松云心口时微不可查的凝涩了下。
辛晚运气,将它递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