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间,手臂被卓松云抓住。
他眼睛瞪大,眼珠几乎要跳出眼眶,面目狰狞又可怖,死死地扣住辛晚的手臂,眼睛缓慢地从她身上,移动到了自己的心口。
看到那豁大的、仍然在流着血的口子,终于好像反应过来,惊恐地伸手去捂。
血顺着指缝涌出,才叫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最后竭尽全力,一掌将辛晚拍出。
徐时瓒抬起眼的时候,辛晚的身子就已经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了。
剑阵的剑意听从阵主调遣,一个劲地全往她身上扎。
在她所有的猜想里,真正的诀别,应该是伴随着恰到好处的阳光,连离别都是无声的,而不应该是这样子。
自己浑身带血,伴随着呼啸而过的寒风和擦进身体里的每一支血剑。
徐时瓒思绪好像被不停下来的石块一起砸断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僵硬着一次次顽强爬起身,跌倒……
他死寂的眼珠转动了下,看到辛晚一点点合上眼,好像睡着了似的。
阳光好像都被她的血染红,叫徐时瓒多看一眼都会被灼伤。
巨大的割裂感和撕扯感源源不断袭来,好像要将他的心脏分成一半,一半行尸走肉似的挣扎,一半随着辛晚流出的血,好像跟着一起没了气息。
卓松云的身子摇摇晃晃,倒了下来。
剑阵也终于平息下来。
换来的是周遭的山峰全都好似被人横空劈开,巨大的石块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在震耳欲聋、地动山摇之间,辛晚的身子终于跟着落在地上。很轻,好像一块纸片似的。
徐时瓒攥着泥沙的手指缝已经血流不止,在地上划出几道血横,他艰难地撑着身子,牢牢地护在辛晚上面。
胸膛的一面感受到她一点点消逝的体温,脊背的一面承受着数不尽的巨大石块,好像要将他的心脏和身体都一寸寸凌迟过所有的痛楚都将他钉死这块地方,叫他一次次感受撕心裂肺的疼痛。
徐时瓒只能轻微地转动凝固的眼珠,他挑挑拣拣,总算在脸侧找到身上的一点干净地方,然后用那块脸侧,一寸寸地、轻柔地靠近和触碰,仿佛她只是在睡一场觉,入一场梦,很快会醒来。
最后几块落石砸得又重又快。
徐时瓒勉力,却也压不住喉间血,狠狠地吐了一口污血,连带着几块肺脏碎片。
他颤着手指,用衣袖一点点擦去辛晚脸上的血污。
只可惜他整个人也沾血,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好好放在袖袋里的河灯还因此掉了出来。
它脆弱又易碎,摔在地上,很快就碎成几块。
徐时瓒于是又找到了另一件想做的事,他手指攥住那些碎片,一块块地拼凑,只可惜缝隙太大、碎片太多,无论如何也拼不回去。
正如他的春天碎掉了。
从此,生命里全是寒冬,再也不会有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第63章 板栗酥
殿内没有燃烛火, 魔域里又常常是阴天,一室之内,于是昏昏暗暗, 叫人看起来十分可怖。
低头进来的小魔大气也不敢出,埋着头给递上厚厚的一叠文书。
他是六五, 前些日子刚修成魔修的, 原本也没打算在魔王殿前做事——荣华诚可贵, 生命价更高。
只可惜一次吓唬路边小孩时碰上了伪装成小孩的颉庞将军,没办法, 被他一把抓住了, 拎起来, “咻”的一下就扔进魔宫做事受罚了。
自刚入魔域之时, 他就已经听了不少关于这魔王的小道消息,诸如什么常着一袭黑衣,传说能止小孩啼哭,数百年没人见他笑过。
好家伙, 这得有多可怕。六五想,到底忍不住偷偷抬眼。
少年鸦羽垂下,在苍白的皮肤下投出一片阴影,堪堪遮住那颗叫人过目不忘的红痣, 他肤色苍白得仿佛久不见天日, 漂亮得仿佛不想一只魔, 倒像一只艳鬼。
六五默然——真的很可怕,活了几百年还是少年模样,指不定饮了多少孩童的血, 吃了多少肉,和他们这种只敢吓唬人的显然不是一个档次。
他这一眼扫得又快又急, 却还是叫对方抓住了。
徐时瓒的手指关节轻轻敲了下。
六五抖如筛糠,跪在地上,学着那些被自己吓唬的孩童,哭得涕泗交加。
“魔主饶命……”
徐时瓒眉头一蹙,厌弃地扫过来人,手腕轻推。
六五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一命呜呼,顿时吓得脑子都傻了,反应过来,却被人揪着头发拖了出去。
“下次再看就要将你眼睛挖了。”颉庞将人放下,调侃。
六五死里逃生,气也没喘匀,哭天喊地叫娘,说这鬼日子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别吵了!”颉庞捂住耳朵,顺道将人拖走,好声好气:“这几日少在魔主面前惹事,会死人的。”
六五抽抽搭搭,问他为什么。
颉庞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才凑过去,低声问他:“你不觉得,这几日他有些异样么?”
这个“他”自然指的徐时瓒。
六五脑子转了一圈,也发现了异样,他待在这数月有余,确实一到这个点,徐时瓒的面色会比以往白上几分,本来就不多的话更少,身上也换上厚重的衣袍,一副相当畏寒的模样。
“每月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取半碗心头血,来供奉巫神,身体不好,心情自然更差。”颉庞解释。
巫神是几百年前就有的传说了,据说他们一脉,有为神魔之间递话的“神婆”,上去递个话,就能实现供奉者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