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呢,我觉得也不用太在乎这些——所谓谁策划了这件事啊、谁是幕后黑手之类的。”刘荣轩笑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只管好好做事,为国尽忠,是吧?这种小小阴谋诡计,不会阻碍我们前程的。”
薛佑歌笑着回道:“你想说,反正这件事都是针对太子的,我们也正好趁着这阵东风,看看这位太子是个什么样人、又是什么人要针对他下手,是吧?”
“诶!”刘荣轩笑着举杯,“薛道台,总结得比我精准!不愧我爹当年每次都说,我们三个狐朋狗友里面,就你最有出息!”
薛佑歌也举杯:“我爹每次都说你最有出息。”
蓟安然插嘴:“合着就没有哪个爹说我最有出息是吧?”
三人哈哈大笑一阵,刘荣轩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苏敬之遇刺案的其他细节,比如那农妇是如何混进苏家下人之中、如何有机会刺杀苏敬之、她所食用的匕首最后被查出是从哪一家铁匠铺子买的。
但整个案子至少在表面上都没什么大错,一切都似乎是一个农妇能做到的。当然,能让她成功完成这一切步骤,也少不了很多人的小小助力,仿佛瞿氏有什么气运加成一般:
比如当天苏家有另一名抬轿的妇人突然没有来上工,所以才让瞿氏成功顶替,后来她说是因为头疼。比如,苏家的管家是个刻薄人,平时手下有人正式告病假都要说个半天的风凉话,一般都会把活推给剩下的人,而不是另雇短工,以省薪水;但他正好就在这天,允许手下找了个外面的农妇来顶替活计。后来他说是因为活赶得紧,所以没来得及挑人。再比如,良虎省监管严格,铁匠铺子售卖非农用的刀具本来应该上报官府备案的,但正好这家铁匠铺子没有备案——不过最后这点倒是非常正常:备案还需要掏三分银子来贿赂官差,铁匠打一把小刀一共才赚半钱银子,四舍五入一下,他得花一半的利润来行贿。这个夸张的腐败情况让良虎省上下几乎没有几家铁匠铺子正经遵守这个规定。
“这么多巧合堆在一起,如果这件事背后没有人指使,”刘荣轩下定论,“这个瞿氏得借了半个良虎省的气运来办这件事。”
薛佑歌耸肩:“然后失败了。她还不如借点气运,让苏敬之走在路上突然胸痹,‘嘎’一声,”他故意夸张地做了一个头向后仰的姿势,“腿一蹬,半个良虎省的农民都大仇得报。”
刘荣轩继续说:“当然,大家也都不太信这事能是纯巧合。据我所知,刑部、大理寺那边给皇上最后下的结论说,他们怀疑关振耀是幕后黑手。”
薛佑歌想了一下,说:“我只知道关振耀是泛大北方的流寇。不过跟我这边的什么魏繁花、陈雅志这类小土匪不一样,据说这位关振耀的野心大一些。据说他们山寨上挂的旗帜是‘君政昏昏,’我恐怕他甚至不光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他甚至想要推翻这大陶江山啊!”
蓟安然问:“薛叔当年不也挂出旗帜,说要‘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吗?”
薛佑歌理直气壮地回答:“我爹当年吹得响亮,就是为了招安的时候多点筹码!”对于意在招安这点,现在的土匪头子魏繁花可谓是颇得当年薛康顺前辈的真传。
薛佑歌继续说:“但是我听说,这位关振耀行事,似乎是真的意在取白氏而自代之。”这个野心很大啊!
刘荣轩说:“差不多吧。因为他是这种人嘛,他在良虎省那边也算活跃,所以良虎省那边一出事,就好把黑锅都推给他。”
蓟安然笑道:“我不知道这个关振耀是什么样子的土匪,反正据我对薛叔的认识,薛叔做土匪的时候,如果想要刺杀苏敬之,不会拐弯抹角找个农妇动手的。”
“对啊!”薛佑歌也跟着笑,“就算我们做府尹的时候,我们也不会这么拐弯抹角的。我会直接请两个杀手登门!
“就像那种,《刺客列传》里面的聂政,登堂入室,直接从大门外面就往里冲,穿过层层侍卫,堂堂正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杀穿过去,咔咔咔咔,就把苏敬之干掉了!”
刘荣轩和蓟安然也跟着他大笑。刘荣轩又笑着补充说:“那个,边项明和彭承载,就是我妹妹派去的那两个杀手……我是真的没想到边项明会反水啊!我本来以为他们两个顶多是不接受报价,或者捐款潜逃,或者刺杀失败之类的。”
薛佑歌慢慢摸胡须:“人心难测,这种事情,猜不到的。”
他也猜不到啊!
刘荣轩说:“他们两个的能力其实相当不错了,做刺客这行的,他们两个已能算得上超一流人才。”
薛佑歌又回忆了一下,他近期见过功夫最好的个人,似乎就是那个据传是飞剑王卧底的云睿范。而且这位云睿范的任务本来就有自主抉择是否刺杀太子白道宁这一条。
那两个废物刺客能比得上云睿范?薛佑歌说:“我不信。再牛逼,还不就是在牢里面套个麻袋的事情。”
刘荣轩无所谓地说:“不过死了也就死了。刺杀不是正途,本就不能凭这个立身,这种人留着也无裨益。”
薛佑歌说:“那两个倒霉刺客都算是超一流的人才,那关振耀能找到什么级别的刺客啊?他不会真的缺人到需要找一个农妇,然后这样那样设计……才能去刺杀苏敬之吧?”
刘荣轩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我想他也不会山穷水尽至此!
“关振耀沿袭大公主、六皇子一脉的豪气,他应该明白这种连环计越长越容易乱的道理……他要是能买通良虎省苏家的管事,他还不如让那个管事把刺客放进来藏在苏敬之床底下,等他睡熟的时候爬出来捅他捅一刀。
“随便找个年轻男的,至少比一个生了孩子的农妇有劲吧!而且也不用搞这么多弯弯绕绕,还要替补、还要找机会接近苏敬之,直接就是一刀的事。”
刘荣轩又想了想,继续说:“而且,帮着瞿氏刺杀的人真的相当多,真的用钱可买不到这么多人。可见本质上其实是民心所向。”
薛佑歌揪着胡须,想了想,说:“大地主嘛,我寻思大家都是,一听说有人要杀苏敬之了——嘿!我也想来帮上一帮。”
蓟安然说:“你也不必这么着急就用‘大地主’这个头衔把我们都给囊括进来。”
薛佑歌笑:“你还想排除其外不成?谁也别想逃!”
而刘荣轩只是大叹一声,摇摇头,伸筷子进红锅搅着找菜:“出了这种案子,究竟是查谁指使那农妇重要?还是去查苏敬之为什么这么讨人恨重要?
“都听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结果一出了事,这滔滔江水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又何必将这罪过推给什么流寇,明明是人民想要将他杀死!
“若论罪过,明明罪在我们,在我们这些‘衮衮诸公’,在土地兼并、在阻塞科举流通之道、在战败南逃。”刘荣轩摇着头,大声说出定论。
而薛佑歌非常理解,刘荣轩只是这么想,但是真要让他改,那是绝对不可能。所以薛佑歌非常积极地跟着接梗,端酒杯敬他:“好!刘公高论!我们努力做个好官!”
蓟安然也举起装着白水的酒杯捧场:“高论!好官!好!”
刘荣轩也知道自己的德行为人所知,当下就只是哈了两声,在锅里搅了半天还没有捞出想吃的鹌鹑蛋,直接放下筷子跟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刘荣轩放下酒杯就问:“鹌鹑蛋呢?”
薛佑歌微妙一笑,蓟安然主动卖队友:“老薛全下白锅了。”
刘荣轩大为无语:“你怎么全放白锅了!”他直接抄起漏勺,一边从白锅捞鹌鹑蛋丢回红锅,以兹抢救,一边碎碎念,“鹌鹑蛋怎么能没有辣味?你们夕露省人就是不懂辣香的韵味……”
薛佑歌说:“你把辣汤溅到白锅里了!我是报复你吃个鸳鸯锅还把辣汤乱溅到菌汤这边。”
刘荣轩立刻放下漏勺,举起右手食指:“没有,我也就是刚刚夹虾给小蓟的时候溅了一点汤,那个时候以后我没见到你倒鹌鹑蛋进锅,所以你肯定是更早的时候偷偷倒的鹌鹑蛋……”
薛佑歌吐槽:“拿你的推类本事去干点正事吧,你都当了多少年吏部左侍郎了?”
正当蓟安然想要开开心心加入口舌之战时,刘家下人突然匆匆传信进来,说苏景焕大人差人来请蓟安然大人速速回宫,因詹事府有事务需待他来办。
蓟安然往椅背一靠:“苏小爷喊我去办什么詹事府的事情,他们有事去找鲁詹事啊,他才是管詹事府的……”
他突然话音一顿,整个上半身都支起来,语气严肃起来:“靠!他的意思不会是李少詹事来了吧?”一边说一边已经站了起来,就匆匆往外走。
薛佑歌问:“李伟奇?”
刘荣轩沉重地点了点头。
薛佑歌正要笑蓟安然一罢工就被抓个正着的糗事,又突然也想到自己的正事,一下子也笑不出来了:“我记得你们说,今天排班本来就没有排到李五爷……他不会是为了那个李侧妃来的吧?”
他倒是不怕李伟奇,但他一想要跟这个人争论就感觉头疼,忍不住喃喃自语:“麻烦死了。”
刘荣轩问:“什么李侧妃?太子娶了个李家的姑娘做小?太子以前不是也出身土匪吗?”
薛佑歌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李橘香的故事。这个违背传统礼教的简单故事,瞬间就让刘荣轩也感到了棘手:“那太子准备咋办啊?”
“什么咋办,凉拌去吧。反正这是李家的女儿,太子的小老婆,让太子自己操心去吧!”薛佑歌轻松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