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佑歌继续介绍:“李飞昂先生亲自看过,他都只能含蓄暗示这件东西可能造假。这两件东西也是要分别送给两安罗的,他们两国的各种专家也肯定都鉴定过。现在还没有哪国的使臣拿着钢凿錾子什么的,扛着石板回南直隶,喊‘我国的某某名流已经鉴定过了,你们大陶给的石板是假的!’然后咔咔把石板砸碎,说明他们也没有鉴定出来,这玩意是假的。
“无论这件物品是真是假,既然朝廷都是无中生有,那肯定要花上一大笔钱——世上那些造假的人都能赚得盆满钵满,那当然都是想要造假的人花的钱。”
白道宁还需要那么个几秒,才能从这个消息中缓过来:“……这种事情还能造假的吗?但是既然说无法鉴定是假,那岂不是有可能是真的吗?”
薛佑歌说:“既然认不出来,那就不算造假。但是人人都觉得皇上是造了假,所以我们就直接当是造假好了。”
这令白道宁开始担心起他的那枚传国玉玺,来自黄拯的那枚、据说能够象征天子权位的那枚,毕竟白元嘉许诺过,要帮这枚传国玉玺找个“专家”来鉴定为真,借以提高白道宁继承权的权威性……
但是如今怎么一看,白元嘉好像在大陶臣子之中就不太具有鉴宝的权威性啊,怎么连薛佑歌这个地方官都知道白元嘉有严重的宝物造假嫌疑啊!
但这件事情已经是以后的烦恼,白道宁决定先将其抛之脑后,专心应对眼前的危机:“您只说到第二点,难道接下来还有吗?”
“还有。”薛佑歌立刻说,“第三点,就是遍赏群臣的钱。第二点是给外人的赏钱嘛,第三点当然就是给家下人的赏钱了。
“第四点是您自己的太子敕封仪式,还有随后的各项典礼,你要立正妃、侧妃、小妃,等你再生出小皇孙之后,又有相应的洗三、满月、抓阄、一直到周岁,一开宴就花钱。
“第五点是,如今大陶领土之内,仍然有不少地方的流寇不服大陶管辖。不过当然,这块儿还没受招安的流寇里,最大的就是魏繁花,她基本上都不会主动与官府产生冲突。但是其他地方,还是有不服管的。这些不服管的人里面,最大的一支关振耀,现在飞剑王境内,但也屡屡会下南直隶袭扰大陶。这伙人到了年末,也挺烦人的。
“第六点是改建宫殿的花销。因为下京从前没有住过太子……”
薛佑歌给白道宁一口气介绍了十条大陶年末的重大花销,最后几条在白道宁听来倒是也许都不算严重。之所以要凑足十条,可能是薛佑歌有点强迫症。
白道宁认认真真听讲:“谨受教!”
薛佑歌也没有管杀不管埋,他还在问题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太子要钱,可以从朝中和民间的人身上要一部分。我知道你有良心,所以不忍心割宰平民,那您就要想办法下死手宰点大户了!”
薛佑歌的语气中下意识带了点幸灾乐祸:“只是太子殿下,您在这大陶,只要稍一动手,就会碰到苏家的地……苏太傅,苏学士们,至少,本来这面上是支持您的。”
白道宁面色肃然:“我明白,容我稍后再议。”
薛佑歌又在别的方面给出了一些建议,比如在用人方面,京官之间错综复杂的联姻链和荐举链,这背后能够体现相当复杂的人物关系;再比如大陶的各项产业,薛佑歌所在的稷契府以采石业闻名天下,这区区一个运输相当不变的小产业,就已经足够使稷契府各方势力打得你死我活;再比如土地和税收,这更是牵扯大陶底层民众最根本的东西,如果能解决技术或者行政上的任何难题,那都完全足够使一个冷兵器时代的国家一跃而至强国行列——
“比如,”薛佑歌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如果能找到什么新的耕地方式,使现在无法耕种的山地或盐碱地能够种出粮食;或者有什么新的农业技术推出来,就像以前不知道什么神人发现大豆和玉米一起种就不用休耕,这样就能让农民们的土地种出更多的东西。这样的话,就能轻松解决掉现在全天下都面临的问题——就是人多地少。”
白道宁了悟地点点头:“缓解人地矛盾。让家家有地种,人人有饭吃!”
薛佑歌认可地点点头,显然是对白道宁的总结能力和喊口号能力表达了赞同:“如果真的能做到这种状况,那我想,太子您真的就不用担心大陶军队的战斗力不够了,吃饱饭的农民兵还有什么怕的?这样的队伍能所向披靡!”
白道宁也知道,能让人吃饱饭是很强的政治号召力,但显然这一点对他来说依然很难:“但想要在这方面迅速做出大进步,我想,恐怕很难。现在我所能想到的,也就是鼓励民间发展这方面的科技和创新。”
他上辈子就没下过地,以个人的一己之力要开创农业改革,实在是比较的难;在当时的时代,想要单纯通过各种鼓励措施来改进农业,也很难直接就此创造什么大幅度的产量提升。
在大陶,离当前的时代最近的农业革命例子是红薯、玉米和土豆进入中原,以及白修然花费十余年的时间研究稻种,最终整出了“御稻米”这么一个优良的杂交水稻品种,虽然远远比不上现代世界线的农作物产量,但已经足够让整个时代的生产力往前前进一小步,功勋卓著。在那之后,大陶太祖白修然就开启了他长达五十六年的统治时代——比现在白元嘉的君政纪年还要多几年。
但是在记载白修然世代的历史书里,没有提到民间有强烈的、指责白修然活得太久的骂声。当然还是有人骂的,但是不多,只有少数孤例——等白元嘉死后,光令白道宁印象深刻的典例,就有卢向笛早年因骂白元嘉活得太久,而导致丢掉了做官的机会。
随后白咏志又亲口向他吐槽,说嫌弃自己这位皇兄活得太久了——这种事情真的非常适合被写在历史书上!可以成为一个典例,甚至如果史书作者的文笔够好,能比得上司马迁和韩愈这群成语创造大师的话,白道宁甚至能在那段对话之中成为一个成语的当事人。
这个成语多半是拿来骂君主尸位素餐、活这么久不如别活的。
而白修然当年能立下赫赫功业、活了这么久还没被骂早该死了,也许这些粮食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这让白道宁也不得不感到艳羡,表示穿越者前辈怎么能做得这么好:“在农业方面,我也想做出一些改革,我认为这才是治根之道。换个朝代或者国号,也不过就是换了个皇帝,但若是能够在人们的衣食住行这些日常用物上做出了大改进,那才真是千秋不代的大功业!”
俺也要搞农业革命!就算没有系统送来亲切的杂交水稻,那至少也要带来一点先进的农业技能。
白道宁继续说:“在生产分配上……我是说,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农民生产出来的东西往往都要分给贵族,而不能由他们自己收获绝大多数的劳动成果,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很打击农民的劳作积极性,所以对于这方面,我也要做出改革,能够使耕者有其田,五十者可以衣帛矣,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穿越者不搞土改,不就等于没来过嘛!
薛佑歌笑得非常幸灾乐祸,在白道宁跟前使劲点头。
对于白道宁的雄心壮志,薛佑歌看起来颇为满意,还准备继续跟他讨论一些其他方面的工作。
但就在这时,二人所待的房间门被扣响,响声是间隔与力度皆均匀的三声,二人立刻一听就知道是薛佑歌在外看守的下属贾永寿。白道宁当即对接下来要分享的事情缄口不语,命贾永寿进来。
贾永寿便进来,开门见山:“萧博厚大人说正巧也要来寇家茶馆,见到太子车驾,所以赶来拜见。”
薛佑歌立刻吐槽:“巧什么巧,他跟我假装巧,他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拿消息的本事吗?”
说着,他转头向白道宁补充:“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个萧博厚拿到信息的速度从来都特别快,而且什么都能问得到。不知道他从哪儿搞到的信息……可能是在家做法,请神仙了吧!”
白道宁尬笑一下,说:“请萧大人进来吧。”
萧博厚进来之后,倒是仍然保持着一脸憨笑,热情地向白道宁和薛佑歌寒暄,熟得跟多年好友似的。因为身份原因,薛佑歌必须要站起来,而白道宁也选择了站起来。萧博厚看起来倒是完全没有发现这里有点身份差异似的,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发表了热烈的赞美,连秋末冬初江南冷得见鬼的风,都表达了赞美和喜爱。对于这一切,他唯一的疑问就是:“为什么太子殿下要挑个这么小的包间啊?”
白道宁答:“以示亲近。”
萧博厚哈哈一笑,说:“那小臣也能与太子爷更亲近了!”
他稍一停顿,继续说:“小臣本来是想来寇家茶馆一赏寇姑娘点茶盛景的,因是一时兴起,故孤身一人而来。我见太子与薛大人在此,不知可否容我冒犯,诚邀二位大人陪我再赏一次这样的好景?”
白道宁沉默稍许,说:“萧大人自便。我与薛大人适才没有看过寇姑娘点茶,我们在说稷契府今年秋收的事项。”
萧博厚满脸认真地点头:“太子真是关怀民心啊!我大陶有太子,真是苍生之福!不知太子与薛大人谈完之后,我是否有缘邀二位大人?”
白道宁有点被舔得受不了了,但是只能说:“可以。”
他指了下薛佑歌:“我们要谈的事已经快说完了。若是萧大人真想看点茶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下去看。”如果看完点茶还有时间的话,他还可以跟薛佑歌再聊一会。
萧博厚点点头:“好,”
薛佑歌在底下本来只是单纯地听,结果越听越奇怪,他知道萧博厚以前拍人马屁时,一般不会专找人家有事的时候缠过来,要是萧博厚这么不知情趣,也不至于能混这么舒服。但是显然,现在白道宁表现出了相当明显的、不想与萧博厚共处的意思,但是萧博厚还是坚决靠了过来……
这个人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