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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火涅盘·中

宣政殿中,宋邺正处理完朝堂之事。见不再有人进言,他向左右擡了擡手,太监会意高声喊:“进殿——”殿外立马有人把宋琼押了上来,满朝顿然窃窃自语。

昔日骄傲尊贵的公主一身素衣,发髻凌乱,叫人不敢认。

“幼卿公主宋琼,神智不清,形状疯癫,前日大闹皇宫,大有伤人之势,且险些误伤朕。朕念昔日手足之情,病非可控,故免其死罪,从今日起废封号,禁足於凤阳阁,非诏不得出。”

待语毕,宋邺扫视群臣:“众卿可有异议?”

众大臣自不敢多言。宋琼死盯宋邺,喉咙里犹有呜忿之声。何誉之看向大殿中间被擒着双臂的宋琼,神情覆杂,心中不是滋味:到底是亲孙女,哪曾想会落到这个田地。不由垂眼轻叹。宋邺来回睨着二人,似乎想从何誉之脸上辨出什么秘密。

“丞相,你觉得呢?”

何誉之敛神弯身:“臣无异议。”

“既然如此——绿菊,送公主回去。”

宋邺陡然此番举动,群臣不知所以,独何誉之心如明镜,知晓新帝想对付自己,又害怕自己有他的把柄,故如此试探。如今先帝大势已去,新皇之下多少人对自己的丞相之位虎视眈眈,昨日阿玖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在朝一日,皇帝对他和宋琼的忌惮就多一天。拖下去一定是死路一条,不如在此时抽身,至少还能保住荣华富贵。

便举象牙笏:“陛下,臣还有一事。”

宋邺立即绷直了背,冕冠的坠子打在眉头上,令他锁了下眉头,似乎在害怕什么。不过面上仍强作淡定:“丞相请言。”然而何誉之却是叩首请辞道:“老臣年逾花甲,此生居官多年,虽不曾立下汗马功劳,却也斗胆自称一句‘鞠躬尽瘁’,现身体大不如前,不堪厘务。自古‘忠孝难两全’,臣久居京城为天子尽忠,前些年双亲溘逝竟不曾亲自擡灵尽孝,如今年老体衰,世人皆讲‘落叶归根’,故恳请陛下批准臣致仕,一为拜祭考妣,二为归乡安度晚年。”

与何相交好的大臣皆以为他会求陛下善待公主,没想到他竟是要告老还乡,仿佛一点不念幼卿公主死活。又想到先皇后薨逝,公主神智不清,如此式微之态,觉得:独善其身,人之常情。

而宋邺本就忌惮其在朝中的势力,见乞骸骨,自然满口答应:“何相德高望重,此求朕自然应允。——只是丞相之位未免空缺,朕思来想去,便先由周金已暂接罢。”说着瞥向周金已,后者喜不自胜,连忙领命谢恩。何誉之已下定决心不再理会朝中变迁,更不在乎谁要接替何官职,平淡地叩首起身:“谢陛下。”

下朝后,宋邺到御花园取剑使了一套剑法,心中畅快无比。后行至御书房,太监忙不叠奉来热茶。

“陛下,这几日倒春寒,您莫要冻坏了身子。”宋邺喝了一口茶,觉得与平常所饮不同,一问才知是西域的八宝茶,又忽然想到当初宋琼正是在此处与他争论——不自量力的丫头还向父皇请命带军,倒叫人奚笑。忆起先皇,宋邺免不了又一阵比较,末了向太监吩咐道:“凤阳阁地处迎风,朕看这天气尚寒,可不要让宋琼公主冻死在房中,让司薪监多送些炭火过去。”

太监领旨退下。

却说绿菊把宋琼带回凤阳阁后,极不客气地将她一推,锁在某处。宋琼看着绿菊——其正是当初对阿玖出言不逊,被青青割了舌头的丫鬟。此时她虎落平阳,绿菊自然得意,虽没了舌头说不了话,眼色神态却极尽讥笑一番。宋琼自懒得搭理,闭眼不看。绿菊不得趣,愤愤要去扒她,还没得手呢,宋琼一个伸脚,将她绊了个狗啃地,直捂着下巴龇牙,十分滑稽。这下轮到宋琼咧嘴笑了。

自得了上头吩咐,司薪监的太监日日将领来的炭火堆在凤阳阁的小厨房,厨房放不下了,便塞到丹青房里,或每个房间置一些,除了宋琼所在之地,总不落下一间。而宋琼被囚於此,因腹伤日久不愈,整日发烧又退烧又发烧,如此反覆,昏昏沈沈,不省人事。绿菊只负责灌她米粥以不让她饿死,或烧得很了就将退热丸化在粥里,并不管其伤势如何。

宋琼终日昏睡,丝毫不知众人动作。

“已经过了五日了。”阿玖养了两日就说身子好了,开始日日询问殷四娘的法子。殷四娘每每只摇头,说“时机未到”,让她再等等——为了不被叨扰甚至刻意避着阿玖。可阿玖越等下去,越心急如焚,夜不能寐,终於在这日逮着殷四娘:“你说的法子到底是什么?你再不说,便放我自己去找宋琼,在这耗着有什么用!”

殷四娘何尝不想快点救宋琼,只是深知:贸然行事不可取。此时经不住阿玖哀求,便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念叨一句“该到了”,颔首说:“时机也差不多了。你随我来。”

阿玖眉头几日的乌翳消散,跟谢婉良略说了几句话,然后跟着殷四娘离开了药材铺。二人往南北酒肆去。待进了酒肆,上了楼,进了里间,阿玖方才将面纱揭下。

只见屋里站满了人,青青丶巫珏正各自擦拭着佩剑和短刀;另有七八个男子,围着桌子在听什么。青青和巫珏看见她二人进来,放下手头的事就过来关心阿玖。

“你们都到了?”

四娘话音刚落,他们中间立即过来一人。四娘指着阿玖:“这位是阿玖,你们应该不陌生,这满京的人可都认得她。”吴绍见四娘笑,便也将板着的脸松一松,对阿玖道:“这位姑娘,我们从前见过。”

阿玖看着他觉得眼熟:“你是那日比武招亲的吴……”

那人点点头:“吴绍。正是在下。”阿玖奇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吴绍解释说:“我先前以为对我有知遇之恩的是安王殿下,后来在军营中遇见殿下,我拜谢之后才知道当日撮合我和鸢儿的不是安王,而是幼卿公主。前些日听闻公主‘疯了’,我和鸢儿好一阵叹悼,此番知晓公主是被人所构陷,吴某自然竭尽所能相助,以报公主恩情。”

阿玖听他说遇见过宋琼的兄长,忙追问下落。吴绍却道:“我只是在押送物资去青州时和安王有一面之缘,后来安王部队北上,之后传来噩耗……”

阿玖叹一句“罢了”,转头问殷四娘:“阿琼怎么样?”

四娘朝吴绍努努嘴,众人都看向他。吴绍如实道:“公主依旧被囚在凤阳阁,现在整个皇宫的戒备森严更甚从前,我们在宫中巡逻都有皇帝的眼线监察着,更莫提靠近凤阳阁。若说这进宫是第二难事,进凤阳阁便是第一难事。”

殷四娘却抚鬓一笑,说:“进宫倒不难——昨日我听到有几个侍卫约了酉时要来我们酒肆喝酒,我思忖着迷晕了他们,再乔装成侍卫的模样混进去。有吴兄弟带队,总归也不会有人太注意。只是不知道吴兄弟可敢不敢冒这个险?毕竟你大好前程争来也不容易……”

吴绍立马作揖:“吴某的前程皆因公主赏识,如今这番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都觉此办法虽冒险,倒也可行,又问:“可是我们该怎么出来?”吴绍称不必担心,向众人保证道:“我今日护送异邦贡品进宫,之后会逗留在宫中片刻,你们尽快把公主救出凤阳阁,之后我会带你们出来。”

独剩巫珏终究担心寡不敌众,想着六道门的姊兄们,便道:“双儿姐丶如风哥和李头儿恐怕还有些时候才能赶到,我们不如等他们来了再行动,胜算也更大。”

青青觉知有理,问:“最快何时赶到?”

巫珏掰着手指算了算:“恐怕也要到明早去了……”

众人还在纠结之际,白竹提着裙子匆匆跑进来,喘着气说:“不成,不成!我刚在典当行遇到从前中宫的丫鬟黄鹂,我向她打听了一下公主的事,她说她每天路过凤阳阁,总看见司薪监派人送许多炭火干柴进去,差不多快近百斤了,不过昨天突然不送了。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按照份例,公主是绝对用不到这么多炭的,何况皇帝早下了禁令,那些奴才不怠慢已是万幸,怎么可能上赶着多送?多送也就罢了,怎么昨儿又突然断了?其中必有猫腻。”

阿玖想着那成堆的炭,岂不是一点火星子就轻易燃成一片?脱口而出:“他不便处死阿琼,於是想一把火烧了凤阳阁,既除了心患,又保全仁慈的名声。昨儿不送了,只怕是炭火积够了,只等着放火了!”

“噫!好刁钻的手段!”巫珏虽叹,却还是主张等同门姊兄到了再行动,阿玖丶青青丶白竹只说不敢赌,一时僵持不下。四娘丶吴绍等人实在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最后由阿玖一锤定音:“我们就今日动手。”

作好了计划,青青丶吴绍丶巫珏等人早早埋伏在南北酒肆;阿玖和白竹在楼下的酒仓里望风。酉时刚过,果真来了四个穿缁衣佩腰刀的,其中领头的皮肤黝黑,像块削尖了的煤。殷四娘笑语盈盈领他们去了楼上最里面的一间包厢。

少顷,四娘又亲自带着两个夥计进来送酒:“各位客官,你们的酒,这是本店的新酿‘一闻醉’,送来给各位爷尝尝,若是觉得喝着还好,还请多多和身边人传道传道。”

“什么‘一闻醉’,拿来我闻闻——香倒是香,只是闻着不像什么烈酒,我不信就这么些还能让我们几个都醉了!”

殷四娘陪着笑说:“这种酒,初入口觉得清淡,但多饮两杯,闻得了酒香,立马就能醉倒哩!爷若喜欢,我再多拿些来便是,就当我请了——左右盼着以后诸位爷多来照顾生意罢了。”

那人见四娘容貌姣好,一时起了色心:“老板娘有心了。不如坐下来一同喝上一杯?”殷四娘生怕他们不喝,巴不得亲自盯着,於是笑着接酒杯:“既然爷开口了,那四娘恭敬不如从命。各位可会划拳?”

“娘子瞧不起谁!”众人哄笑着便喝酒划拳起来。随着游戏输赢,酒也愈喝愈快。一巡过了,殷四娘喝得最多,假意要倒,摆手道:“醉了,醉了,我不能来了,否则要糟蹋好酒了,各位爷吃好喝好。”

馀下正在兴头上,笑:“到底是女儿家。”待她走了,已经上头的几人又自顾玩乐饮酒。

四娘出了包厢,朝隔壁走去。阿玖正和白竹趴在墙上的格子看,见四娘脚下虚浮地走进来,忙来扶。四娘宽慰着说:“我虽然喝得多,但好在把‘一闻醉’都灌给他们了,且看接下来如何。”

只见其中那个大黑脸一脚踩在椅上,把腰上的物袋解下来,拍到桌上:“你说就一块破布和几绺不知谁的头发,陛下有必要让我们满城去跑吗?依我看不如贴在青楼门口,那个女的不是青楼出身么,她这么一触景驻足,定然能看见!”

几人哈哈大笑,下一刻全倒了。

吴绍领着人进来搜身扒衣。阿玖攥着那片带血的衣角,犹如锥心之痛,从牙关处挤出几个字:“这是她的。”后将衣角贴着心口放好。

阿玖丶青青丶白竹丶巫珏四个人正好替了四件甲衣。殷四娘送她们出来,揉着额角,眼中却并未有醉意:“我是不行了,你们多加小心。”

吴绍领头,四人插在队伍中间。原本浑水摸鱼是能进的,不巧的是宫门禁卫刚换了班,接班的人是个老练的,顶着一个将军肚,并不把吴绍的总兵脸面放在眼里,非要一一看过才准进。

吴绍见状,趁门禁卫不注意,悄悄指了人去后面知会阿玖等人。得了消息,阿玖停下脚步,询问再三,那下属都回说:“不好进,那些人巴不得把入宫的人翻出骨头来,而且再三确认了身份才让进。”知会的人不敢逗留,跟上队伍尾巴去了。

“怎么偏偏现在换班,也太不巧了。”巫珏还在抱怨时,却见阿玖把软甲都脱了,只穿着白衫,又把束好的头发拆开,揉乱。青青丶巫珏等皆不知何意。阿玖道:“你们将我押进去。”

巫珏愕然:“这如何使得!押你进去,势必会传到宋邺耳朵里,到时候纵使救出了宋琼,却把你搭进去了!”

青青道:“阿玖,我知道你救公主心切,可眼下的问题是那些禁卫军认人,我们几个纵然押你进去,也是极容易被识破的。”

阿玖本就不欲她们跟着自己冒险,於是就索性要自己进去。青青和白竹好说歹说才劝住了,阿玖眼看吴绍的队伍都进了宫,几日来的担惊受怕压得她喘不上气:“那怎么办!难道继续坐视不管吗?你们忍心宋琼一个人被关在里面?她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若被磨平了脾性,逼得丢了尊严,只怕也等不到我们进去了……我不在乎这条命,我只想离她近些,多陪着她。即便救不了她,我也要去陪她的。”

“你们都别吵了,要进去我倒还有个办法。”巫珏最怕内讧,忙脱了不合身的甲胄,从里衣里摸出一个扁盒和一节短笛。望着阿玖说:“我用蛊虫和笛子可以暂时把那个大黑脸带过来,只是没法说话也不能拿东西,青青,白竹,你们押着阿玖,机灵点跟在他后头。我要吹笛子,没办法和你们一起进去了。”

半炷香后,只听不知何处一阵清扬的笛声。

宫门处的禁卫军正欣赏笛声时,忽见到一个熟面孔走来,於是立马迎上来。

“周锡大人。”

周锡一言不发,定定地站在几人前面。那将军肚还要再喊时,青青眼疾手快把令牌和通缉令举到那人眼前,压低嗓子道:“奉命押送通缉犯。”

那人验了令牌,拿了通缉令,随后越过青青,走到白竹面前,只是低头看阿玖:“果真是她!周大人可又立了功!”将军肚回头谄笑着向周锡作揖,周锡半点反应不给,擡腿就往里走了。

趁着禁卫吃瘪,青青和白竹忙带着阿玖跟在他身后进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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