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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成说·下

到了姜国边境,宋琼与阿玖正一起寻隐蔽之地以让部下驻扎,偶遇四处闲逛的巫珏。巫珏问:“怎么没见殷四娘?”阿玖道:“四娘不与我们去姜国,她跟着商队去云州了。”巫珏一听,顿然没了笑容。宋琼见她神情忽然变得呆滞,感到奇怪:“你怎么了?”

“我……啊呀!我忘了,双儿姐让我带样东西去云州来着,对不起,宋琼阿玖,我不能跟你们去姜国了。”说完巫珏唰的一下没了踪影,空气里残留着她身上银饰的铃铃声。宋琼和阿玖四目相对,同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日夜兼程,阿玖一行人很快便进入姜城,花璎因前日宋琼嘱托,一路上一心保护阿玖安危,但眼见已快进宫面见姜国君仍不见宋琼身影,不由问:“明日就要去和姜国主谈判结盟了,怎么不见主上?”阿玖道:“我让她去阻止宋国使者了,若姜国得知宋国只是怀疑他们包庇阿琼才发兵,想必不会轻易答应结盟。况且她也不便露面,明日我们二人去即可。”

二人在姜城休整的同时,宋琼已经赶到相都的官驿,在屋顶上蹲守宋国使者的到来。令她意外的是,宋国派来姜国的使臣竟是张监。张监一进院子,立马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吓得僵在原地:“公,公主……放心,您诈死的事我一点也没透露,求您不要割我的脑袋。”

宋琼开门见山:“那你为什么来姜国?”

“我,我是奉陛下之命来此交涉一些事宜,跟您无关……”他只是出个差,哪里知道会和宋琼打个照面,要知如此,他就装病不来了。张监一时欲哭无泪,只听宋琼冷笑一声,他瞬间哆嗦:“小的真的不知陛下怎么得知的,京城里突然就开始传言您起死回生,我一直对您怀有敬畏之心,绝对没有透露半分!请您饶我一命!”

宋琼看他样子不像是装的,便道:“老人们常说,对死去的人要磕头表示尊敬,你既然说尊敬我这个活死人,那就在这儿磕满一千个头罢。”张监“啊”了一声,颤颤巍巍跪下,想着一千个头磕完他不死也被撞成傻子了。宋琼见他磨蹭半天,催促:“磕罢。”

张监面露难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求求情,刚擡头,宋琼一扬长鞭,屋顶的瓦片被拂落,“咔嚓”一声正好掉在张监面前,摔成了碎片。宋琼冷道:“你多看我一眼,就多磕一百个头。”张监顿时背脊发凉,立马低下头:“不看了不看了!一,二,三,四……”

“很好,我就在这儿守着,少一个你的脑袋就不保了。”

“……二百二十一,二百二十二……三百……”张监磕头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感觉额头已经被磕出了一个窟窿,像个正在漏水的水桶,耳边嗡嗡的,除了风声就是虫鸣。眼前原本亮堂的景象也变得昏暗,不知是天黑了还是他头晕了……张监闭着眼,把头杵在地上装昏,良久没听到头顶上再传来呵斥。

她走了?张监缓缓擡头,那屋顶上空空如也,只一轮残月高悬。张监大喜过望,立马爬起来,双脚因久跪发麻,刚拖着腿走了一步,忽然听见背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张监身子比脑子快,一个转身下跪叩首,一气呵成。

“三百零一!”

进来的仆从被眼前一幕骇住,不知该迈哪只脚。张监听出脚步声不对,一擡头:“怎么是你……”由於精神紧张用力过度,刚才那下砸得他眼冒金星,这下是真晕了。

“大人!”

旦日,阿玖与花璎进入宫中和姜国君谈判。

姜国君事先听闻二人来自燕国,十分礼待,寒暄之后听阿玖说宋国要发兵攻打自己,姜国君觉得简直无稽之谈:“我姜国已经归顺宋国,这一年来安分守己,陛下怎么可能莫名攻打寡人?薛姑娘切莫危言耸听。”

阿玖淡笑:“国主若不信,大可以问问在场诸位,看看我是不是在危言耸听。”

“这……”姜国君瞥见她一脸郑重,不像是说假话,便望向一旁的国师。国师皱着眉头打量阿玖许久,才道:“禀国主,她所言非虚,昨日确有三万兵马在离相都东面十里处安营扎寨。”

“啊?”姜国君脸上藏不住半点事,顿时汗如雨下,询问众臣御敌的办法。众臣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个主意,一个好不容易说出个计策,立刻有人出来反驳,几番下来,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诸位大臣还有何计策?快说呀。”姜国君已然焦头烂额,盯着满殿大臣,望眼欲穿。

阿玖在一旁默不作声,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姜国重文轻武,没有一个善於领兵作战的能将,一听宋国进兵就先自乱了阵脚。而这正是她想要看见的。故而在一片“这该如何是好”的呼救声中,她的嗓音显得格外有力量:“若我能让来军撤退,国主便答应与我们结盟,如何?”

此时姜国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了阿玖的话,脱口而出:“好好,寡人答应你,只要你能保证宋国不攻进都城,姜国军马任你差遣。”阿玖只说要借两样东西,只要给得足够多,定能退敌。姜国君让她快说,阿玖道:“甲胄和兵器。”

三日后,花璎向营寨带回了不计其数的甲胄和兵器。士兵纷纷出来迎接,看着堆积如山的衣服武器,一刻也移不开眼。一士卒夸道:“都说姜国锻造工艺好,这甲胄和兵器确实优良,大家用这些装备定能多杀几个敌人。”花璎闻言笑道:“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

花璎便将几车的物资交给她,嘱道:“那就由你去组织分发,务必保证每一个人都有,剩下的保存起来,之后还有大用场。”众人围着花璎欣喜不已,忽听有人问:“对了花姐,主上为何这几日里一直让我们编草人?是想锻炼我们的耐性吗?”其馀士兵附和,都称不解主上何意。花璎并未解释,只让众人不准声张:“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是夜,宋琼丶阿玖丶花璎三人在帐中细谈。阿玖道:“张堂要撤兵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个是闻花谷,一个是隐棘道。天一亮花将军带五百人将草人布置在闻花谷,张堂见状定会向隐棘道后撤。届时阿琼率三千人追击,定能将张堂截杀在隐棘道。”宋琼应下,花璎思索道:“若主上还未到,张堂已过了隐棘道,该怎么办?”阿玖让花璎不必担心,笃定道:“他过不去的。”

这边琼玖等已准备就绪,反观相都外宋军营地,张堂因始终不见张监归来,不知是否要向姜国进攻。他压根不信民间传言,是以未曾设想过要真的和姜国交战,不过是做做样子,自己每日花天酒地,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张监临行前劝其“莫要轻敌,专攻鞭法”,彼时张堂打着酒嗝不以为意:“难道死人还能活过来吗?况且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死了也是一个弱不禁风的鬼魂,能有什么能耐?弟弟,你未免太胆小如鼠了!”张监被奚落一通后意识到哥哥大限将至,无奈而去。

很快到了两军交战的日子,双方各自集结军队。

张堂派来的探子暗中窥见敌军训练有素,将士皆隐在坚硬的盔甲下,硝烟中难辨男女。只知声势浩大,千军万马如乌云蔽日,心中发怵不敢久留,急忙回到自家阵地。张堂立於阵前,见探子回来:“将军,对面士兵从河东一直列阵到了河西,数量之多,非一时可辨清。”

“你估摸着大概有多少人?”

“最少有十万,且装备齐全,都是姜国制造。”

“什么?”他本以为己之三万兵马已经不是个小数目,未曾想对方竟然派出十万兵马,难道是铁了心要和宋国打一仗?小小姜国,一战就能拿出十万兵马,想必是与别国勾结,意图谋反,此事得先请示陛下才行。张堂思来想去,决定退兵。

“退兵!”

姜国皇宫迎来喜报。

“国主,宋军果然退兵了!”

姜国君起身,惊喜道:“真的?”报使再三点头:“千真万确,宋军已经离开。”姜国君喃着“太好了”,放下心来。一旁国师心中暗叹:“没想到此女竟有如此能耐。”待报使离去,他朝姜国君道:“国主,我观此女有辅星佐月之才,若能揽她入姜国,不出意外,可保姜国百年。”姜国君挠头:“您说的是薛夷,还是花璎?”

国师耐心解释:“薛夷统筹谋划,冷静深邃,有几分宰相风范;那个花璎更不必说,剑眉星目,乃大将之姿。任得其一,都是姜国之幸。”姜国君为难:“可她们是两个姑娘家……”国师摇头:“我曾到过燕国的同栀郡,那里与我们不同,皆是以女为尊,其中许多女儿家不输於任何男子。我们姜国正是人才稀缺的时候,若有能人才士,何必管其是男是女?”姜国君神色覆杂:“国师,你是不是累糊涂了?这女子怎么能参政呢?她们又不科举又不参军,哪里学过这些?来人来人,快扶国师回府休息。”国师叹气:“孺子不可教也!”

虽未与国师达成共识,但姜国君依旧履行承诺,与宋琼之军结下盟约。

此时远在宋国皇宫,一人慌忙闯入御书房:“陛下,云州总兵吴绍未等官使到达,擅自带领云州军马往青州方向而去。”宋邺伏在桌案前,因连日失眠,眼底乌青一片,闻言顿时又没了睡意,拳头捏得咯吱响,猛地砸在桌上:“又一个造反的。”

张堂望着路上深深的车辙印,突然叫停:“等等!此路路势平坦,离青州城又近,必有埋伏……你去前面看看。”探子领命而去,片刻后回来禀道:“将军英明,闻花谷内确有埋伏,那花田颜色暗淡,其中不知躲了多少人。”张堂冷笑道:“雕虫小技,必是料定我们会走大路,我们偏反其道而行之,走隐棘道。”

张堂自恃为明智之举,殊不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他率部下撤到青州城外隐棘道时,立马遭到云州兵埋伏。四面八方皆是箭雨,宋军顿时乱作一团。张堂慌乱大喊:“退!快退!”

而后面宋琼领三千兵马作先锋,径直杀入敌军内部。

乱斗中,张堂坠下马,急忙躲进荆棘丛中。看着面前厮杀一片,他唯恐自己不能保命,准备扔下将士先逃。然而荆棘丛中行走不便,张堂毫不意外被绊倒,顾不上刺伤,他连滚带爬钻出隐棘道。还未来得及歇口气,脚下地面忽然开始震动,耳畔鼓声如雷。

“张堂!你素日纵容部下为祸百姓,如今还当逃兵,我今日就要为民除害!”张堂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扭头就跑,然而背后马蹄声逼近,只听一声破风之音,张堂被拽倒在地。张堂擡头见一张俊俏面容,双目微怒,神采飞扬——竟是已经死了的幼卿公主!刹那他以为真有鬼魂索命,不由呆楞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人头落地:“啊!”

姜国军马紧随其后,三军联合,一举击溃张堂军部,占领了青州。花璎已围住了败兵,只是张堂部下的几位上将仍然不肯屈服,直到宋琼驾马归来,将一个榆木疙瘩扔到地上。那疙瘩在地上滚了滚,露出一张惊恐的人脸。几位上将顿时惶然失色,斗志全无。

众军齐声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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