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陷落
月亮不知道她的恬静皎洁,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
只是今天,乌云蔽日。
阴风穿过指间,呼啸而过, 不给人留抓住它的机会。
短短几天,物是人非。
……
2023年, 6月10日。
季家别墅静悄悄的,屋里灯光开的很暗, 佣人和华管家局促地站成一排,神经都紧绷着,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紧张。
久不归家的季大小姐,就坐在沙发里,默不作声。
五小时前, 已经宣布车祸死亡的大小姐,忽然活了过来。
她从医院里出来,直奔家中。
华管家瞧见自家小姐时, 狠狠吓了一大跳。
惊愕过后,华管家连忙支支吾吾丶不可置信地弯腰问好:“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他们都说丶说您已经——”
萍姨眼含热泪, 短短几日不见,她原本乌黑的鬓发白了几根, 神情略显憔悴, 哽咽着声音道:“小姐, 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季汀顾不上同他们寒暄半句,三步两步跨向楼梯, 冲向二楼卧室。
路清宜的卧室。
在此之前, 季汀从不愿意踏足半步。
“路清宜你在吗!”
门敞开着,没有人。
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静悄悄的。
就仿佛,从来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季汀又转而下楼走进厨房,依旧没有路清宜忙碌的身影。
她不死心,哼哧哼哧跑上四楼书房,舆洗室,杂物间,衣橱间,阳台,后花园……里里外外翻找个遍。
路清宜的东西,似乎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花园里养着的那几盆栀子,也都不在了。
季汀心里渐渐升起一丝恐惧和害怕。
只是离婚而已,至於把路清宜所有的存在和痕迹都抹消掉吗?
季汀失魂落魄地返回了自己的卧室。
这间房间,她已经几年没有住过了,摆设一如从前,被擦拭的干净的书桌上,贴着一张粉红色的小纸片。
没有见过的纸片。
季汀有些疑惑,走上前几步,取下它。
是张简笔画:围着红围巾的雪白小兔,两只乌黑的豆豆眼,手里捧着爱心和胡萝卜。
旁边还给小兔子配了文字。
“别哭啦,我永远爱你。”
字迹,不是萍姨的。
可是,为什么……
这不是萍姨经常画的画吗?
季汀脑袋像烟花似的猛然炸开。
她想起从前,她脾气倔,不肯跟父亲认错,肚子饿极了,萍姨总能想法设法给她送好吃的,还经常画小兔子鼓励她。
这一切,不是萍姨做的吗?
对了,是路清宜。
肯定是路清宜!
路清宜最喜欢兔子了。
她兜儿里不是兔子发卡,就是各式各样的水果糖。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季汀满脸欣喜,眼底终於有了点笑意。
她迅速冲下楼,目光环顾四周,大声问道:“路清宜呢?路清宜去哪里了?”
萍姨表情有一瞬的疑惑,还是回答道:“夫人——哦不对,路女士已经和季先生办完离婚手续了,昨天搬完东西就走了。她行李不多,除了几件衣服和几本书,其馀的什么都没带走。哦对了,她还说,家里剩馀的东西都不要了,让我帮她把那些东西都处理掉。”
季汀又问:“离婚?她为什么和季明章离婚?我车祸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快就搬走?搬去哪里了?”
华管家见季汀神色很不对劲,在一旁默默开口:“小姐,是夫人主动提的离婚,季先生还想要挽留,被她拒绝了。至於离婚的原因,我们也不清楚。”
萍姨补充道:“您出车祸后就一直处於昏迷,医院下达了好几次病危通知,季先生都着急坏了,几天没去公司,路女士也守在你身边整整几个日夜,但最后您还是……”
顿了顿,萍姨眼眶红了起来,继续说:“后来,路女士就提出离婚了,她没说要搬去哪里,只提了一嘴要回家。”
“回家,回家……”季汀重覆念着这两个字。
是回鹿洺市那个家吗?还是益州市?不,她应该不会回这种地方的。
萍姨犹豫地问:“小姐,您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起路女士了?您不是一向最讨厌她吗?”
季汀沈默数秒。
是讨厌她。
可是,那是在遇到十七岁的她之前。
季汀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季汀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再穿越回来的一天。
明明已经决定好留在十五年前了。
明明昨晚,她们还在拥吻缠绵,诉说着对彼此的绵绵情意,共同期待美好的新年……
那个世界的路清宜,知道已经她回到未来世界了吗?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季汀现在只想找到路清宜,将一切都问个明白。
如果那些美好的时光都是真实的,那路清宜还记不记得,她们曾经许下的诺言?
如果路清宜说记得呢?
为什么后来,路清宜会嫁给她的父亲季明章?
如果路清宜说不记得呢?
季汀微微敛眸,凤眸淌过几道暗流。就算不记得了,她也会让路清宜一点一点想起来。
她与路清宜,相识於十二年前,却相爱於十五年前的夏天。
季汀拨响了记忆中的号码,一遍,两遍,三遍……
终於在第六遍的时候,拨通了。
季汀张了张口,喉间突然一阵苦涩,以至於她停顿了几秒,才试探性地缓缓开口:“路清宜,是你,对吗?”
电话另一头,默了半晌,才轻飘飘传出一声轻笑。
季汀再度张口,声音染上一点小心翼翼:“路清宜,你在哪里?告诉我,我去接你。”
“我,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之间的事……”
“季大小姐,原来你还没死啊。”接电话的人忍不住打断。
季汀微微蹙眉,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听得出来女人在笑,她明晃晃的嘲讽道:“不得不说,季大小姐的命可真硬,出这么严重的车祸还能活过来,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
“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
“这是路清宜的手机号。”季汀冷下声音。
“我当然知道。所以呢?清宜已经跟你爸离婚了,你还来打搅她做什么?贱得慌?”
季汀微拧起眉,眉目间隐忍着怒意,淡淡问:“路清宜是不是在你身边?”
女人说:“是又怎么样?”
季汀紧紧攥住的双拳松懈,对女人的态度逐渐软和下来。
她轻声请求,语气诚恳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请你把电话还给她。”
女人扑哧一笑:“你当使唤小狗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人就是贱骨头,清宜对你好的时候,你爱答不理,和你爸离婚了又上赶着讨骂!我想问问你,清宜这十几年来在你季家受的委屈还少吗?你是要作践她到什么时候才满意?!”
季汀倏地想起这些年来对路清宜的漠视,她低垂着头,嘴唇微微蠕动着,苍白无力地道歉:“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真的想跟她见一次面,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对方似乎没预料到,骄傲的季大小姐能老老实实的道歉,停顿了好会儿,才说:“她去远方旅行了,不想任何一个人打扰到她,你不要想着去找她了,她不想见你。”
“旅行?一个人吗?”
季汀急切道:“只见一面就好,就一面……”
“并不是一个人。”女人冷冷打断,“清宜在和她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她们过得很好,你不要再打来电话了。
季汀楞在原地。
电话已经变成了忙碌的“嘟嘟”声。
……
城市另一边的高楼。
日光惨白,阳光透过玻璃,道道光影折射在室内的书桌上。
两个人影交叠,若隐若现。
女人挂断电话,泄愤似地将手机扔到沙发里,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放到一旁的木箱子里。
做完这些,她再起身时,眼眶红肿了一大圈。
身旁的黑发女人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说道:“娅娅,这样对季汀,会不会有些残忍了?或许她对一切都还不知情,毕竟这种事情,已经算得上是超自然现象了。”
方娅低吼道:“那她为什么还能活着!明明都已经宣布死讯了,为什么只有她还能活着?这对清宜来说根本不公平!”
“嗯。”阮至垂眸,时间在她脸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面容依旧淡然精致。
长睫盖住眸底翻涌的情绪,阮至淡淡道:“这件事,确实有点古怪。”
已死之人,还能回到这世间。
这本身就够邪乎了。
但发生在季汀身上,一切又仿佛合理了起来。
毕竟十五年前,阮至就曾经遇到过季汀。
彼时的季汀还叫江汀,跟她一起上下学,练琴,游玩……
这世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季汀和江汀,除了姓氏,声音和容貌都一般无二。
她根本,就是她。
……
“清宜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她把清宜一辈子都毁了,还想着来欺负她。我现在只后悔我当年要是能好好劝住清宜,好好关心她一点,在乎一点,也许她就不会遭遇那些事情了……”
方娅哽咽了下,眼眶砸下几滴眼泪,没能说下去。
阮至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方娅的头发,安慰她道:“别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安然姐已经把她送到了她最喜欢的地方,我相信在那里,她肯定能过得很快乐。”
“嗯……”方娅泪水已然控制不住,安静地埋在阮至肩窝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