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剑在男人的眉间止住了。
漆黑的锁链从四周伸出控制住了康坦。
那些黑线看似顺利地切碎了男人的长袍,
但下一秒,康坦的双眼瞪大了。
男人的长袍下,是漆黑的铁甲,康坦的黑线没有切割它分毫。
上面刻着属于秩序教会的标志,斧头和抽象线条。
“很不错。”男人冷笑,“你赢了赌局。”
背后的烟雾散开,露出完好的莱娅。
“你从我的表情里看出来哪间房才是生存?”男人说。
“你和我一样,不是赌徒。”康坦说,“你享受的是折磨别人带来的乐趣,你是逐利者,所以你不敢把真正的输赢丢给运气来决定。你观察过我在赌场里的行为,知道我一直在按照规则赌博,你用你的演技欺骗我,想让我相信概率,继续保持这种平衡。”
“但是你太弱小了。”男人低声说。
尽管男人表现的如此平静,可康坦依旧从他的微表情里看到了愤怒。
被康坦这样一个下位者赢了一局,对于男人这样的人是不可以接受的。
他努力用演技遮掩自己的不堪。
之所以没有彻底破防,是因为康坦还是太过弱小。
如果康坦是个和他同等实力的超凡者,男人一定是面色苍白,嘴唇颤抖地崩溃。
虽然男人是上位者,但康坦还是忍不住咧着嘴笑了出来。
“按照赌约,你输了,该跪下来舔我的鞋。”
康坦笑着把右脚伸前。
这句话终于让男人失去了表情控制。
他的脸色变化,听着康坦的嘲讽。
抬剑刺向康坦。
百分之一秒的突刺。
即使康坦嘲讽男人是一个逐利者,但男人身上那股极度危险的实力依旧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感到恐惧。
死亡如风……
寂寞安静。
就在剑尖即将刺进心脏的瞬间,康坦听见风声呼啸而起。
“英雄救美呢?还是变成了美救英雄呢。”
莱娅的声音在耳边轰然响起。
整个赌场陷入寂静。
浑身白光的莱娅震惊了所有人。
男人的瞳孔猛缩。
“圣女?”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莱娅淡淡地说,“原来你还没死,一直藏在这里,前秩序主教大人,弗朗诺。”
难怪他的铁甲上有秩序教会的标志。康坦心里想。
“原来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过了啊。”弗朗诺欢愉地笑了,“你也长这么大了。”
他露出一行白牙:“圣女大人这熟透了的果子就要被基诺给摘了呢。”
莱娅没有反驳弗朗诺的话,只是轻声说:“今天到此为止吧。我带走康坦。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弗朗诺一愣。
圣女不是来清理旧党的么?
那双善变的眼睛渐渐地竖了起来。
他感到愤怒了。
这间肆无忌惮的赌场本来就像是他的帝国,可圣女莱娅闯入后把这里搅的一团糟后,却说她只是来玩泥巴的。
他本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可莱娅看他的眼神那么平淡,就好像看一个死人。
极速的雷鸣声响起,鎏金细剑闪动时只有金色的光影。
弗朗诺出击的瞬间,就已经袭到了圣女的面前。
这剑在康坦看来是不可阻挡的。
这样极速的剑怎么可以阻挡?
快的简直要超过闪电!
可圣女几乎不动,赤白色的光从她身上如同潮水般涌出。
那些光看起来柔和得就像海绵,但和剑尖碰撞时发出全是沉闷的巨响。
弗朗诺每一剑都感觉刺在一堵厚重的墙上,巨痛从肩膀处传来。
他疯狂地想找到空隙,就像毒蛇一样钻进去给圣女莱娅致命一击。
但他做不到,莱娅就是站在那里不动,赤白的光就已经让他节节败退。
那只握着鎏金细剑的手,肩膀已经脱臼,血如泉涌。
“走吧。”
莱娅牵着脱力的康坦穿过人群。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就像公主带着自己心爱的布偶娃娃在春天的长草里漫步。
看着莱娅和康坦消失在视野里。
弗朗诺的脸色变化。
跑过来一个年轻人,跪在他的身边。
“大人……门口的骑士让我们交出圣女大人……”
弗朗诺瞳孔一缩。
“基诺大人就在‘上升地’外。”
年轻人揣测着弗朗诺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说话。
弗朗诺磨着牙齿,发出了诡秘的低笑。
“基诺是什么意思。”
弗朗诺咬着牙:“圣女才从这里离开,他就想借此割一把我么?”
年轻人立马绷直了身体,他不敢直视弗朗诺。
他一瞬间明白自己处于什么样的愤怒海洋中。从弗朗诺身上泻出的暴力,随时可以把他撕碎。
但弗朗诺转身走了。
年轻人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鎏金细剑射进他的胸膛。
年轻人挣扎着说不出一句话。
细剑牢牢把他钉死在地上。
弗朗诺缓缓走过来踩着年轻人的胸口,把剑抽了出来。
不顾背后溅射的血泉,弗朗诺推开赌场的大门。
“基诺?”
迎面看见黑色长袍的基诺。
弗朗诺愣了一下。
“圣女呢?”
“你不是来找我的么?”弗朗诺疑惑。
“我找你做什么?”基诺低声问,“我问你圣女呢?”
“走了。”弗朗诺说。
全身被提了起来,弗朗诺呼吸顿时滞涩。
他脸憋得通红,却清楚地看见基诺捏住他脖子的手,每一根纹路都是血红色的。
弗朗诺几乎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基诺终于松手了。
基诺快步离开。
尖塔里火光闪动,基诺投在墙面上的影子巨大如吃人的魔鬼。
……
天空下着细雪。
极北城地处极寒。
莱娅带着康坦登上马车。
温度很低,但莱娅牵着康坦的手十分温暖。
“恢复灵视吧。”莱娅轻声说。
莱娅断开共享视野。
短暂的黑暗后,康坦开启灵视,又再次看到了世界。
“你完成了莱娅的遗愿之一。”莱娅笑着说。
“你就是当看一场戏吗?”康坦无奈地说。
“先画下来吧?”莱娅眨眨眼。
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莱娅变得生动了一些。
就好像人偶变得有了灵魂。
康坦拿起画笔,快速在纸上画了起来。
马车里只有淡淡的呼吸声,和画笔在纸张上摩挲的声音。
康坦沉浸作画的时候,莱娅站起来。
打开马车里的更衣室,轻巧地脱下那件普通的衣服。
更衣室里挂着盛大的礼服。
是完全按照莱娅的尺寸设计的礼服,蕾丝和薄薄细纱固定在玫瑰桃金的珠宝下,夸张的裙撑像一簇盛大的花团,裸露的露肩领线和后背高开叉宛如尖塔一般凌厉而优雅。
莱娅洁白如大理石,低头温柔地看着这套礼服。
“画完了。”
收起画笔,康坦转投呼喊莱娅的名字。
只一秒,康坦就呆住了。
她的头发是白色,礼裙是白色,肌肤也是素白的,湖蓝的瞳孔,像是抽条的白色兰花中湛蓝的花蕊。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啊。
明明冷淡的圣女,现在忽然就变得灵动起来了。
在他面前,温柔得像个将死之人。
“莱娅的遗愿清单之二,陪我走一走?”莱娅收起康坦的画作,一张张地卷起来,然后放进画筒。
马车停在山路下。
老实说,康坦完全没有想过圣女的请求会是这样的形式。
他想象的记录会是那种“开国大典”式的,至少也是圣女骑着马穿过闹市这样。
大抵上是用来记录一些神圣的画面,以达到吸引教众的目的。
可圣女却一直任性地让他做些奇怪的事情。
康坦想了想,大概只能用“她在玩”这三个字来概括圣女的行为了。
上山路蜿蜒,雪把草都压弯了,安静得全是两人的踩雪声。
“当圣女很累么?”
康坦轻声问。
想必是很艰难的任务吧?
“没啊。我只是想死了。”莱娅无所谓地回答。
康坦沉默了。
这怎么回答?
总不能冷笑着说,那你去死一死啊?
于是沉默一直到山顶才被打破。
山顶没有风,莱娅失落地看着自己的裙摆。
“没风。我的裙子都没有飞起来。”
她叹气,目光看向山脚下的极北城。
还是盛日下的城市,哪怕肉眼看过去也会觉得过于曝光,好像一切都发白,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康坦看着莱娅。
她双手遮太阳,湖蓝色的瞳孔同样亮的发光。
“我在这一块长大。”
莱娅指着极北城的东区。
“我算是孤儿?只是后来被收养了,就来到了西区。”莱娅手指滑倒她现在的住所,“然后我就搬到这里了。”
“这么说,那你的全名是什么?”康坦心里动了动,忽然问。
“后来改跟养父姓了,莱娅·鄂兰。”莱娅随口说。
“我叫康斯坦丁-让-卢梭。”康坦也说。
“好。”
莱娅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对一切都不怎么在乎了。
“康坦,对不起。”莱娅忽然说。
“怎么了?”
“我骗了你。”
康坦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七天,是今天。”
莱娅呆呆地看向康坦。
风渐渐起来了。
那极尽奢华,大得夸张的裙摆在微风中如花朵起伏。
这一刻美得就像一幅画。
可为什么是今天?康坦疑惑。
莱娅把一个又一个头饰摘下来,她自己白发流泻而下。
剥去繁复隆重的礼服,她身上只剩一袭素色长裙,勾勒出全身的曲线。
“可以谈谈我自己吗?”
风吹动她的白发,就像晴空中过的浮云。
“说起来,我成为圣女已经有了八年。”
“比起我拯救的人,受到伤害的人可能更多。”
她面向这座极北城,一座白色的城市,在正午阳光下闻起来是云朵的气味。
“一边逃避一边前进,一边伤害一边拯救。”
“在高高的地位上一事无成,惧怕自己受到伤害。”
“暴食、贪婪、懒惰、嫉妒、骄傲、淫欲、愤怒,这就是我的全部。”
“可我是谁呢?”
她停顿了一会,又看着康坦,唯一露出的眸子里流露出笑意。
张开双臂,轻声说:“康坦,杀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