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睡得很沉,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简还在台灯下奋笔疾书,艾玛却一反常态地安静。
"还不睡?"林韵诗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嗯,写点东西。"艾玛难得正经地说,"哥哥让我记录一下在学校的见闻。"
"原来你也写日记?"
"才不是日记。"艾玛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是观察报告。"
林韵诗愣了一下,刚要追问,艾玛已经爬上床去了。
"对了,"艾玛探出头来,"你今天在研讨会上可真厉害。"
"你怎么知道..."
"威廉教授的助教是我表姐。"艾玛冲她眨眨眼,"她说那个金发男生气得脸都红了。"
简放下笔,难得开口:"他活该。整天就知道炫耀他祖父在东印度公司的功绩。"
"你认识他?"林韵诗好奇。
"他追过我。"简嫌恶地皱眉,"满脑子强盗主义的蠢货。"
"好了好了。"艾玛打断她们,"都别说了,玛丽还在睡觉呢。"
等其他人都睡下后,林韵诗才重新点亮油灯。
信是今天下午收到的,夹在一本《剑桥经济学报》里......
"亲爱的韵诗:
种种原因,不能亲笔署名。
听说那里的图书馆藏书极其丰富,你一定如鱼得水。
最近我在研究泰晤士河畔的茶馆文化,颇有意思。
尤其是河岸边那些百年老店,每一间都有独特故事。
若有机会,建议你去拜访'红玫瑰'茶馆。
听说他们的茶点别具一格。
......"
林韵诗轻笑,表面看是在推荐游玩去处,字里行间却暗藏玄机。
她拿出一张白纸,在信纸背面轻轻印下:
"日方势力渗透学界 - 红玫瑰茶馆 - 周六下午三点"
原来如此。这是一个约见的暗号。
她提笔写下回信:
"亲爱的先生:
很高兴收到来信。
这里的生活确实精彩,昨天刚参加了一场关于殖民地经济的研讨会。
来自东方的访问学者越来越多,让我倍感亲切。
说起茶馆,我也很感兴趣。
正好这周末没什么安排,也许会去探访几家。
听说泰晤士河的夕阳最是迷人......"
......"
写完,她仔细检查每一个字的间距。
重要的不是明面上说了什么,而是字与字之间的秘密。
突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吹灭油灯,假装已经入睡。
脚步声渐渐远去。
重新点燃油灯,她把信纸叠好,夹进一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里。
明天正好要去图书馆,或许可以顺便......?"
"又在偷看情书?"艾玛的声音突然从上铺传来。
林韵诗吓了一跳:"你不是睡了吗?"
"谁让你鬼鬼祟祟的。"艾玛打个哈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
"不过提醒你一句,"艾玛翻了个身,
"图书馆最近多了些东方面孔的绅士,好像是日本来的访问学者......"
林韵诗的手顿了一下。
"知道了。"她轻声说。
吹熄油灯,黑暗中她摸了摸枕头下的信纸。
有些路,总是要在夜色里走完的。
而他们,不过是这条漫长路上的同行者罢了。
.................
..........................
林韵诗起了个大早。
走出宿舍楼,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
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马车夫们赶着马车,偶尔几辆崭新的福特汽车从身边驶过。
她捏了捏衣袋里的信,没有去图书馆。
而是特意绕了远路,往城里的邮局走去。
"小姐,要寄信吗?"
"嗯,一封家书。"林韵诗递过信封。
邮局的老职员扶了扶眼镜:"还是寄上海?"
"不麻烦您了,我自已贴。"她笑笑。
"这么见外?"老职员也笑,"上周有个清华来的小伙子,还教我写汉字呢。"
林韵诗数出邮票钱,顺手从柜台上拿起一份《泰晤士报》。
"今天的报纸怎么这么贵了?"她皱眉。
"哎,这不是南边打仗嘛。"老职员叹气,"纸都涨价了。"
"南边?战事到哪了?"
"具体不清楚,我们这些小人物......"老职员摇摇头。
"听说广州那边不太平。"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林韵诗转身。
是个穿浅灰色西装的中年人,正在慢条斯理地贴邮票。
"先生也是华人?"她有些惊讶。
"在伦敦经商。"男人微笑,"最近生意不太好做。"
"这倒是。"林韵诗附和,"家父前阵子还说码头的货少了..."
"小姐家是?"
"林记洋行。"她轻声说。
男人点点头:"久仰。现在在上海做生意的确不容易,听说日本人在搞什么'经济提携会',拉拢了不少商人。"
"是啊..."林韵诗若有所思。
"小姐是去学校?"男人整理好自已的邮件。
"不,今天想去泰晤士河边走走。"
"那边确实不错,"
男人笑道,"新开了不少茶馆,我个人觉得靠近河岸的几家风景最好。"
两人边走边聊,说起了伦敦的街巷和茶馆。
走到一处拐角,男人礼貌地道别:"希望小姐在这里能过得愉快。"
"谢谢。"
男人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晚风吹动报纸的边角。
林韵诗站在路灯下,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
突然,一阵熟悉的茶香飘来。
林韵诗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茶馆已经亮起了灯。
也许,周六的约会还挺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