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失约(倒v结束)
贴着防窥膜的暗色车窗映着两个在盘山路渐行渐远的身影, 看着那重新灌入几分雀跃的单薄背影,应徕凝着眉眼,只有满腔的后悔。
后悔自己放在车门上的手犹豫了一瞬, 后悔自己鬼使神差地轻信了应轻蓉的话,来到云鼎湾探望应名华, 浪费了一下午时间,最后又被拉住看了这场测试。
她怎么也不该作为一个旁观者, 任许岁祈在自己面前被折辱捉弄。
“谢谢姑姑。”应徕把那邀请函递还给应轻蓉,面上的笑礼貌却疏离,“不过我和岁祈都不需要。”
“噢?”
应轻蓉微挑了眉,似是听到什么极为荒谬的事,把玩着换回来的邀请函, 慢条斯理地重覆着应徕的话:“不需要……”
“那你的那些筹划我就看不懂了。”
应轻蓉只轻飘飘一句话,应徕便不动声色地绷坐起身子,一双闪烁的眸盯着应轻蓉的脸。
“年轻气盛我可以理解, 只是我以为七年过去,你会有所长进呢。”应轻蓉的语气放得极缓, 像极了温和的长辈,“你爷爷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舍不得看哥哥家里又闹得鸡飞狗跳, 才让你看这一出的。”
“我已经跟爷爷说了你和岁祈会给他买礼物, 他很高兴。小徕,你很聪明,肯定知道什么决定才是正确的。”
应轻蓉轻拍了下应徕肩膀, 把邀请函重新放回到应徕手里, 悄无声息地给司机一个眼色,车门才传来一声开锁声。
应徕垂眸看着那弹开的锁, 拉开车门,没有给应轻蓉留下一句,却带走了那封邀请函。
许岁祈与乔念慢慢悠地走下盘山路,下坡路走得分外轻松些,许岁祈觉得胃内的淤胀消了些,听着乔念插科打诨,那股窒息的烦躁也消散不少。
应徕开着车远远地跟着前面那两人,等出了云鼎湾才拨通了许岁祈的电话。
“……喂?”
许岁祈乍然接到应徕的电话时有些紧张,下意识环顾四周,看见面前只有空无一人的静谧道路时才回了个不确定的招呼。
“我看时间表,你今晚没有课,晚上一起吃饭吗?”应徕远远看着许岁祈的动作,指尖轻点方向盘,“现在你是待在家吗?我去接你。”
“今晚吗?”许岁祈话语顿了顿,看了眼一旁的乔念,“我现在和乔念在一起。”
“可以叫上乔念一起。”应徕说得干脆,“你现在在哪?”
应徕又问了一遍,双眸定在许岁祈微低头接电话的身影上。
许岁祈倒是沈默了一会,回头看着云鼎湾几个大字,开口道:“我在乔念家呢,不用你这么麻烦跑一趟的,给个饭店地址就好,还有,可以叫上佳怡一起吗?”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挠人的沈默让许岁祈觉得这个谎快要被坦白时,应徕才应了声好。
应徕订了云鼎湾附近的一家日料馆,许岁祈和应徕为了圆谎,特意回了一趟家中与陈佳怡一起出发,好一会儿才姗姗来迟。
“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许岁祈风风火火地赶进订好的包厢里,看着应徕正打开手提处理公务,一句抱歉先说出口。
“没事。”应徕擡头看着走进来的三人,把架在耳上的眼镜拿下,看了眼腕表,“乔念家离这边应该挺远吧,是我没考虑周全,应该定一个比较近的地方的。”
许岁祈与乔念交换了个眼神,乔念嘻嘻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之前一直都想试试这家,就算再远也要来蹭饭呀!”
应徕笑着点点头,把餐牌递了过去。
许岁祈坐在应徕旁边的位置接过那餐牌,馀光偷偷看一眼应徕,又把目光放回餐牌上。
虽然不知道应徕为什么会在云鼎湾附近请吃饭,不过选的日料馆菜品算是可口清爽,许岁祈塞了这么多甜糕,本觉得胃口寥寥,怕吃饭时被应徕看出不对劲,如今倒是吃得开胃。
“岁祈,你家里是不是还有从凤山村买回来的糕点?”
大家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大多围绕着陈佳怡两天后开学要做的准备,应徕忽的插了一句:“我还没尝过,听说很好吃,佳怡你可以带给新舍友尝尝。”
许岁祈内心一凛,抿了抿嘴唇才笑着解释道:“我把糕点全都分给舞蹈室里的学生了,你想吃的话或许下次我去支教再给你带?”
应徕只缓缓地摇了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望着许岁祈:“没事,你告诉我味道怎么样,我就当吃过了。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吗?
起初是好吃的,可一颗一颗吃下去后,那股甜便带着噬人的渴,黏糯的糕成了困住舌齿的牢笼,越嚼越索然无味。
这些真的能告诉应徕吗?
许岁祈专注回忆着那股坐在保安岗里被自己咀嚼到极其厌恶的味道,只听见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沈稳跳着,似是坚定前行的步伐,然后跳进应徕眼中的那汪海洋,游离令人窒息的世事。
乔念眼眸转了转,看着氛围不对,直接打断道:“今天刚吃了这么好吃的,岁祈哪还记得呀?诶我刚刚看到这边商区还有家很多人推荐的spa馆,我们要不去放松下?岁祈你今天……”
站了挺久的吧。
“等你生日我们再去?”
许岁祈反应过来,立刻打断乔念同时使了个眼神。
日料馆里的包厢为了氛围感,只吊了一盏昏黄垂灯,可应徕还是清晰看到那些自己早已洞悉却被隔绝在外的秘密。
一顿饭后,应徕本提议送大家回家,乔念怕露馅,干脆说自己约了朋友去附近的酒吧,让应徕送许岁祈和陈佳怡回去就好。
“我能上去看看吗?我还从没去过你家。”
应徕把车停在了楼下,没等许岁祈拆开安全带,先说了一句。
“……当然可以啊。”
许岁祈这才发现这几个月来,应徕居然从未来过她家,她没邀请过,应徕也从未问过。
佳怡拿着钥匙三步并作两步走在前头,许岁祈和应徕一前一后在后头跟着。
楼道十分窄小,任何窸窣的声音在蜿蜒楼道里放大,楼上同行夫妻的嬉闹声,楼下单亲妈妈的颠锅炒菜声,杂乱的声音在逼狭楼道里匀搅在一起,似乎本是陌生的人也能够在这份烟火气里不分彼此。
应徕身上那股松香味在这样的逼狭里也分外清晰,就如应徕曾经拥抱她时一模一样。
许岁祈感觉自己的手被应徕轻扯了下,继而连带脚步也一顿,一回头,看见应徕那双被透过楼道镂空窗的光映得明亮又闪烁的双眸。
“应名华的八十大寿在十月初,你还记得吗?”
应徕开口道。
许岁祈楞了一瞬,最后沈默地点了点头。
应徕继续道:“这次的八十大寿是应轻蓉主办的,姑姑有没有告诉你一定要带份贺礼给爷爷过生日?”
许岁祈没说话,只完全转过身来,站在比应徕高一级的阶梯上微低下身子,低声道:“我不打算参加了……我拿不出什么名贵的礼物……”
“那如果你能拿出呢?”
应徕猝不及防地偏了偏头,唇瓣几乎是贴上许岁祈耳畔,那股温热吓得许岁祈踉跄了一步,一只手又稳稳抓住了许岁祈手腕。
许岁祈发现自己手心多了一份外观精致的邀请函。
“这是拍卖会的邀请函,在澍泽堂举行,拍卖会结束后少不了交际,那些人都是对风雅文化有些研究的,你比我懂。”应徕缓缓解释着,目光定在许岁祈脸上,“你愿意陪我去挑一份礼物,然后以我们俩的名义送给应名华吗?”
许岁祈发现自己心动了。
曾经自己想要迫切逃离的一切,连拒绝的托辞都想好的事情,在应徕一句话后便变得好像无足轻重了。
我们俩好像是个很伟大的词。
能把两个独立的个体牵扯在一起,就如梁山伯与祝英台,就如jack和rose,在彼此形成的共同体之外,天崩地裂和生离死别都能变成这个词语的修饰,述说着我们俩的坚固不摧。
他们能是他们俩,许岁祈和应徕也能是我们俩。
这样的认知让许岁祈忽然心一惊,顾不得冒失,攥着邀请函埋头走着楼梯,把自己远离那股,企图尽快理顺那股乱糟的思绪。
“不过拍卖会的日子与乔念的生日在同一天。”
快走到家门口时,眼前就是陈佳怡特意留门的光亮,许岁祈却因这句话,脚步再次生生一顿,借着微弱的光看向邀请函的日期。
应徕缓步跟上,直到走到许岁祈身边,许岁祈还看着那行日期呆楞着,久久反应不过来。
应徕馀光瞥向那半开的门,不大却温馨的装潢展现在眼前,如果再仔细地看,便能发现客厅里保留着许岁祈从前还是大小姐的习惯,比如堆满沙发一角的毛绒娃娃,比如一个摆满闪亮挂饰的小橱柜。
原本说要进许岁祈家参观的应徕却止步在门外,一只手覆在邀请函的上方,盖住那串日期,才看见许岁祈回过神来,用闪烁的眸看着应徕。
“我说出这个提醒,不是逼迫你二选一,你做任何决定都可以。”应徕把声音放缓道,“看样子我乍然提这个有些不合时宜,我还是不打扰你了。”
“再见。”
应徕对许岁祈说了一句,也扭头向靠在门框有些不知所以然的陈佳怡点头示意。
应徕说得对,自从那句话提出后,许岁祈的确满心满眼只剩烦乱的思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那份邀请函,最后拨了个电话。
“小乔……”
乔念真的去了酒吧,电话里头还有嘈杂的音乐声,可听见许岁祈欲言又止的声音时,便走出了酒吧内池。
“咋啦我的大小姐?遇到什么事了?”
许岁祈用指腹摩挲着邀请函上的花纹,支吾开口道:“如果……我说如果……我不能陪你过生日了,你会伤心吗?”
“啊!!”乔念发出一声哀嚎,“你这个狠心的女人!说!为啥放我鸽子?”
许岁祈倒是沈默了会,用手掌盖住那份邀请函,干脆道:“那我不放你鸽子了,我们一起去过生日吧。”
乔念:?
乔念知道事情不简单,找了个安静地方耐心问:“怎么你的心也变海底针了?岁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应徕给了我一张拍卖会邀请函,邀请我跟她一起去给……她爷爷买生日礼物。”许岁祈语气顿了顿,“拍卖会的日期与你的生日撞上了。”
“你是想去拍卖会吗?”乔念问,“你肯定是想去的,不然不会问我那个如果。”
许岁祈哂笑了声:“乔念,你会觉得我特别自贱自轻吗?当年说好的与应家再无瓜葛,如今又上赶着去。”
许岁祈与乔念说过一些当年往事,只不过乔念也只听闻了些许岁祈加以修饰的皮毛,知道许岁祈当年由应家收养并抚养至成年,成年后许岁祈便不顾一切地切断与应家的联系。
“小妞,自轻自贱可不能随便用啊。”乔念放缓了声音,“你得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产生了动摇?以及你当年为什么想要切断与应家的往来?”
“令你动摇的一定不是因为去拍卖会能给应爷爷送一份昂贵礼物吧?”
乔念分析道。
“你看重的,是和徕总的约定吗?”
乔念这一句话说出口,许岁祈一下子身形定住,想起了一些依稀往事。
当年的她也曾与应徕有过约定,不过她最后不堪重负,当了临阵逃兵。
“灰姑娘逃跑是因为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华服即将变回褴褛,她所仰仗的只不过是会转瞬即逝的魔法,只能无可奈何地奔出宫殿。”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准你成为了手执利剑的花木兰了呢?手中不是即将变成破布的裙摆,是实打实的剑,身边有的是战友,就算对面是洪水猛兽,也得试试挥下利剑,是不是啊,我的公主?”
乔念劈里啪啦讲了一大堆。
烦乱的思绪在一阵沈默中终於理清了些,许岁祈才如释重负地“谢谢你给我说这些,小乔。我会好好考虑的。”
“么!”小乔夸张地对手机亲了一口,“你要是真放我鸽子的话可得给我包个大红包啊!”
“知道啦!”
许岁祈笑着答应了一句。
而同样被困在混乱思绪的还有坐在车里的应徕。
她有点后悔将这份邀请函交到许岁祈手里,当了一回将许岁祈推入两难境地的恶人。
只不过应徕在交出那份邀请函时便思考良久,竟觉得应轻蓉的话有一两分道理。
她从来都是冷心冷情的人,那个家里对她如何,有没有爱从来都不重要,可许岁祈却不是。
应徕深知许岁祈有这么多的纠结和痛苦,是因为还有矛盾的渴求,曾经拥有便想守住,可直到自己被折磨得痛苦不堪,明白注定失去才学会醒悟,慌乱脱逃。
应轻蓉说得不错,应徕筹谋这么多的确一部分是为了许岁祈,她不知道许岁祈如今还有多少执念,但她想努力为许岁祈撑腰,让她明白,二十五岁的应徕能让她有重新面对应家的底气。
这几天应徕时不时便会看向手机,而直到拍卖会前一晚才得到许岁祈确定的回覆。
「岁祈: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回覆,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拍卖会。」
许岁祈确定发出这条消息时,觉得心里终於有一颗大石头被放下。
应徕的消息也回得很快,让许岁祈明天下午五点便去应徕约好的工作室试礼服还有做造型,然后应徕在六点半接人一起去澍泽堂。
许岁祈提前跟赵春瑶调好班,准备出发到约定好的工作室,只是在收拾挎包时才发现因她时不时的纠结,邀请函被她放在上班用的背包天天背着,如今正落在舞蹈机构的杂物柜里。
许岁祈想着舞蹈机构里家不远,来回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应徕,自己乘车出发去舞蹈机构拿邀请函。
如今还不到下午五点,赵春瑶还在给女孩们上课,许岁祈便绕了后路去杂物柜拿邀请函,等把邀请函塞到手提袋里才送了口气,准备给应徕说自己的冒失。
可此时外面的玻璃门似是被什么重物一撞,发出巨大的响声,继而舞蹈音乐也停止了。
许岁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机放在敞开的储物柜面上,连忙奔出去看。
一个醉熏熏的男人手里拿着个破掉的酒瓶,练功室的木板上有着一滩酒渍,门应该就是被那男人砸开的。
女孩们慌张地围成一团躲在赵春瑶后面,赵春瑶也吓得脸色发白,颤着声道:“你是谁……?”
那男人微微眯着眼,冲进那堆女孩中揪住一条胳膊,把一个女孩连拖带拽地拽到身边,拿着酒瓶恶狠狠地说:“他妈的,那个臭婆娘要我这么多钱就是让你来这享福的?学什么狗屁跳舞?小小年纪想勾引谁?”
被揪住的女孩吓得哭了起来,拼命挣扎着禁锢。
“你可别乱来!我可报警了啊!”
赵春瑶瞬间冲上去护住那女生,努力掰开那男人的手。
“你还敢报警?就是你们这些老师招摇撞骗,暗地里其实想拉皮条吧?”
那男人满口污言秽语,手臂被赵春瑶和那女生揪得狠了,醉眼露出恶狠狠的红,把手中的酒瓶一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
许岁祈走到玻璃门前便看到这幅一团乱的景象,舞蹈室的玻璃门为了不扰民,隔音效果极好,如果不是经过这层的人根本不知道如今发生的争执。
许岁祈想也不想地冲了进去,慌乱的哭泣和吃痛的哀嚎原本还充斥在耳边,可在眨眼间看见那男人手里的刀似是已染了红,便觉得耳边只剩轰鸣,明明腿是软的,可本能还是把背包脱下,不管不顾地砸向那男人的手臂。
放在储物柜的电话无人接听。
直到将近七点,应徕都联系不上许岁祈。
许岁祈的家被上了锁,陈佳怡也在前天住进学校宿舍,今天一天待在学校里军训,不曾与许岁祈联系过,而此时助理已经打电话提醒应徕,离拍卖会开始只剩半小时。
应徕应了声好,滑了下手机,找到乔念的微信。
还是打不通。
应徕敛着眉眼,一言不发地点进乔念的朋友圈,只看到十分钟前发了一条。
「乔念:今天生日!决定关机隔绝一切甲方,享受我的纸醉金迷!这个女人果然还是最爱我了,推掉一切跟我过生日诶!咱俩今晚过个二人世界嘿嘿~
(配图:旋转餐厅餐牌)(配图:手指比心)」
应徕好像确定,自己被放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