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告别
起初仍有粉丝在怀疑爆料的真实性, 可几个知名营销号联合起来,把当年之事讲述得事无巨细,看起来并非空穴来风。
加之许多号称当年是应徕和许岁祈同学相继爆料, 说尽应徕被人贩子调换身份后所受的苦楚,以及许岁祈是如何鸠占鹊巢且洋洋自得。
因此原本声援的声音逐渐变小, 成百上千倍的指责汹涌而来。
「法制咖还有脸当公众人物?她害得这么多人家庭支离破碎,就算死都不足惜!」
「还好意思在电影里演救赎别人的角色, 要点脸吧!」
「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享受了这么多年好生活,等人家亲女儿回来居然还带头孤立??能不能去死啊!」
太多太多与许岁祈素未谋面的人被爆料里偏激的文字煽动,在他们心中,许岁祈成了既得利益者, 成了蛇蝎心肠者,成了罪该万死者。
为了及时止损,凡宇在发酵后不久便发布对公司艺人背调不清的道歉, 宣布与许岁祈解约。
“岁祈,你还没回宜港是吗?”谢文心被接踵而至的品牌解约弄得焦头烂额, 却还是抽空给许岁祈打了个电话,“你要不先避避风头吧, 让小莹照顾你。”
“文心, 如果代言方要求解约和赔偿的话, 你就照做就好,不要再为我花费心力了。”
许岁祈的声音很低很轻,像是快要止住的风。
谢文心无端生出一股担忧:“这是什么话?你别看网络的言论, 就当放假好好休息知道吗?解约赔偿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许岁祈一笑:“真的很谢谢你。”
挂掉电话后, 许岁祈望着蹦出无数消息的手机呆楞一会,又接到了高慧思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高慧思欲言又止又满是焦急:“岁祈, 爸妈对不起你,应家也对不起你......”
“但你起元堂哥出了事,华意最近动荡,你爷爷也身体很不好......所以高层经过商议才......”高慧思的话断断续续,“总之你面临的一切赔偿应家都会支付,然后爸妈再送你去国外散心好吗?”
许岁祈沈默了会,才柔声道:“知道了妈妈,我现在在一个小城休假呢,不用你和爸担心了。事情我都了解,其实本来就是我欠应家的,现在的决定是对的。我想自己休息一会,先挂电话了。”
许岁祈挂掉电话后直接把手机关机。
世界归於寂静,一切电话和信息再也收不到。
因此许岁祈不知道在凌晨时分媒体公布应名华逝世的消息,也不知道网络爆发的一场场黑粉狂欢。
不知道在无形大掌的操控下,原本应该要被牵扯进应起元经济犯罪风波的华意集团,靠将她推入泥沼,以转移媒体注意力。
许岁祈睁眼望着那盏床头小台灯一夜,在天蒙蒙亮时把提前写好的几张纸摆在床头柜,仔仔细细地把被子铺好才去洗漱,穿上一条嫩鹅黄吊带裙,戴起一顶八角帽,趁钱小莹来送早餐前出了门。
以至於钱小莹买好早餐后用房卡刷开门,只看见干净且空无一人的房间。
“岁祈姐......?”
钱小莹想把早餐放下,馀光瞥见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和几张纸,心里生出一股紧张,立刻拿起那几张纸看。
「小莹,真的很感谢将近一年来你的照顾,你真的是一个善良且努力的女孩,所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妄自菲薄,觉得自己不优秀噢。
知道你在看到这张纸的时候一定买了我们俩的早餐,只能麻烦你一并吃掉啦!不要刻意减肥,你现在的模样很好,而且可以好好吃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还有能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吗?其馀的每张纸我都已经署名,能帮我分别交给她们吗?我现在实在不能给你什么,你的账户里应该有预支的未来半年的工资,注意查收,祝你未来顺利。」
钱小莹双手颤抖地捧着那几张纸,大略扫过几眼后瞬间吓得六神无主,眼泪夺眶而出,楞在原地许久才慌张地开始打电话。
“徕总......来不及了,您先别来这边,岁祈姐瞒着我离开酒店了......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
前往宜港的大巴的售票从六点便开始,许岁祈用手上的现金买了一张票,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双毫无生气的杏眸望着窗外飞驰的树与灯,几小时的车程都一动不动。
到达宜港后,许岁祈走下大巴,按照原本的行程攻略,搭公交来到宜港东湖。
此刻临近正午,初秋的天无一丝云,阳光洒落在公园错落有致的花草和往来游人身上,万物都好似批上一张柔软而温暖的纱,一切都那样欣欣向荣且热闹。
许岁祈被那股暖阳晒得一个激灵,不由擡头眯眼望着万里无云的天,握着斜挎包里药瓶的手因而一松。
可看了一会,许岁祈又收回目光,重新将手心中的药瓶握紧,似是早有目的地般在鹅卵石小路上前行。
等眼前出现一大片草地,许岁祈才停下脚步,掩在八角帽下的双眸定定望着草地。
那片草地确实如应徕所说,看上去那样松软,蓬松的草丝在拂过的秋风里卷起此起彼伏的绿浪,浪卷起来的是游人的欢笑。
有头发花白,笑着推动孙女的小三轮车的老奶奶;有支起帐篷,架起路子殷殷等待烤肉熟的情侣;有拿着风筝你追我赶的小孩子们。
许岁祈竟有些不敢打扰这些和乐,小心往里挪着步子,在草地的边缘停下身子,然后整个人躺下。
鹅黄的裙摆在草地散开,随着风微微拂动,看起来那样鲜活灵动,可是裙下的躯体是那样瘦弱,神情是那样枯槁,硬生生把那几分鲜活消磨。
躺了一会,许岁祈才把半遮住眼眸的八角帽摘下,然后阖上双眼,安静地听着耳畔的草动声。
放松的四肢被绿草没过几分,可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得是那样快,似是一声声催促,每一次跳动都迸出痛苦的火焰,仿佛能把身下草地都燃烧殆尽。
应该躺够了吧。
许岁祈重新睁开双眼,拿出斜挎包里的药瓶,拧松瓶盖准备倒出其中的药片。
可此时,不远处兀的传来婚礼进行曲的乐声。
一个小孩子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走来,大声对同伴们宣布:“那边的教堂在公开举办婚礼!新郎和新娘邀请我们在公园所有人都去参加嘞!有糖果吃,还有好漂亮的花可以看!”
一群小孩欢呼着跑去教堂。
也许是那个小孩的言辞太夸张形容太诱人,许岁祈把本被拧开的瓶盖又被重新拧紧,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籽,跟着看热闹的人一起走去教堂。
「可以留下一句祝福的话吗?喜糖自拿噢!」
教堂门前,大大的新人立牌前有一张桌子,放着一大罐五颜六色的糖果,而糖果旁边摆着这样一张卡片。
明明如今吃什么都已尝不出味道,许岁祈还是认真地选了两颗糖果放在手心,然后拿起笔写下一句话。
愿为双飞鸿,白头不相离。
当初新年那束花上闹了乌龙的祝福语,却让许岁祈记到如今。
小小的教堂如今已坐满了人,每个人的脸庞都洋溢着期待,等待着新郎的发言。
许岁祈觉得自己就像一段幸福乐章的不和谐音,所以只敢坐在最后一排横椅的边缘,而桌面上正摆着一叠信纸。
这是这间教堂的活动,每个基督徒都能给天父写信,抒发自己的想法。
“我和我爱人都是孤儿,相互扶持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很感谢今天大家的捧场和祝福!”
新郎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流着泪的模样有些滑稽,可在场每个人都没有露出嘲笑的神情,而是衷心地鼓起掌。
这一对新人是虔诚的基督徒,在交换戒指前,由司仪请上了一队儿童唱诗班,在教堂唱响祝歌。
「amazing grace,how sweet the sound.
they saved a wretch like me.」
孩童稚嫩的歌声在教堂里回荡,明媚的阳光洒在彩色的玻璃窗,闪耀着比拱顶水晶灯的光,仿佛可以驱散所有阴霾。
许岁祈低下头没再去看眼前依偎的情人,而是撕下桌面一张信纸,拿起笔开始书写。
「亲爱的应徕,你好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要在这个时候写下这封信,明明这封信不会寄到你手上,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这些文字。
但我总觉得,我给这么多人留下文字,你作为我最爱的人,我怎么能不给你留下什么呢?
很感谢你告诉我有这样一片舒服的草地,但我怕是不能听从你的后半句话了。我真的好累,不知道一睡下去之后,怎么有力气再次醒来,所以能不能原谅我一次,这次就不听你的话了。
瓶子里有八十颗药,我一颗颗数过,你会不会觉得很夸张,不可能一次吞下去呢?别担心,苦的甜的我已经尝不太出,想来不会太痛苦。
你知道吗?我还见证了一场婚礼,这真的是意外之喜。但很遗憾,我应该没有机会见证你步入婚姻殿堂的模样了,但我相信你那时无论是哭还是笑,你都会很幸福,大家都会像我今天一样,送上衷心的掌声。
今天的阳光好明媚,每个人都好快乐,我其实有点担忧的,我怕我毁了太多人美好的一天。
可是你说的那片草地实在是太舒服了,我觉得我二十多年来为人还算善良,那这次能不能自私一次?你没说话我就当你也同意了。
你应该会在新闻报告上看到我最后的消息吧?媒体会怎么说呢?一定会说得很难听吧。怎么办,好像在最后一刻给你留下很坏的印象,但我别无他法了。
你如果看到这句话,一定会问我为什么吧。我在拍戏时有一句印象很深的台词,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棵树,对他人的成见根深蒂固。
现在有太多太多树,排山倒海般向我压来,我才懂得这么多年来的努力都是徒劳。我没办法改变他人,也没办法完美自己,我没办法从你的对立面走出来,不过好在因为这样,我最后能帮上你的忙。
别为我伤心难过,你的生命很漫长,我只是其中一颗很微不足道的沙砾,然后你会发现,其实你对我的印象也是一棵根深蒂固的树。
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是个永远炽热的太阳,我早就没了乐观,没了开朗,变成一个畏首畏尾的人,我从来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也不曾给你任何。
相反是你,一次又一次救我於水火。
但这次就不再麻烦你啦。
以后记得三餐要准时吃,记得不要经常熬夜工作,记得要活成自己眼中应徕的样子,记得要快乐。
最后的最后,请允许我怀抱着怯弱的勇敢,在纸上对你说一句,我爱你。」
许岁祈颤着手写完,才发现整只手都已经脱力,此刻才敢松口气,将这张纸折在手中,起身离开教堂。
此时许岁祈才发觉整张脸已经被打湿,如今眼眸有些发痒,於是低头用手一抹,不曾想撞上一个拥抱。
那个拥抱太急太紧,以至於让许岁祈拿不稳手中的信,让其啪的一下掉落在地面。
应徕死死抱住怀中的许岁祈,额头还挂着汗,身上的花青方领西装早已敞开,衣摆与嫩黄裙摆交叠,还没喘口气便颤着声音开口道。
“我终於找到你了。”
拥抱的两人迎着拱顶七彩玻璃窗洒下的圣光,像一对永不会分离的爱侣。
此时颂歌唱到最后一句。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m f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