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苏秋雨摸索着腰间的荷包, 从里摸出一粒石子来。
她欲要扔到窗外去,可伸到半空又迟疑了。
就着烛火看了看,到底又收了回去。
冬日的清晨, 天总是亮的迟一些。
她迷迷糊糊辗转终於要睡着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大力地拍门声。
苏秋雨头昏脑胀困得不行,蒙了被子欲要继续睡。
哪知那敲门声不歇, 没完没了, 她不情愿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开门。
方一开门,发现门口站着好几个人,还未看清是谁, 却听其中一人已道:“快拿下!”
身后几人上前, 一把将她双手捆了押了出去。
。
李群越到御膳房的时候,天边只透出一点点鱼肚白。
紫禁城里各处的洒扫却已近了尾声。
御膳房里已经蒸腾着雾气寥寥, 香气四溢。
陛下近日胃口不佳, 送的膳食总是动的很少。
他忧心不已, 今日亲自前来,督促着御膳房多使出些拿手的本事来。
哪知方踏进门, 却见御膳房肖总管正和一人正从里头出来。
几人撞了个正着。
肖总管瞧清来人, 心头一惊,忙跪下行礼道:“李爷爷怎么一大早亲自来了?”
旁边一人身材肥硕, 瞧见他面上是又惊又喜,也跟着跪下道:“请李爷爷安。”
李群越斜下眼睛, 认出这旁边胖子是广储司的沈梦。
这么早, 他一个广储司大太监怎么会出现在此?
肖总管忙问道:“李爷爷一大早怎么亲自来了, 您贵人事忙,有什么吩咐的, 只管差人说一声就是了。”
李群越躬着腰背,一声不吭,径往里去。
肖总管忙引了人进屋上坐,奉上茶盏,殷勤周到。
沈梦未得令,他一个外人只得垂手站在屋檐下,不敢进去。
李群越喝了口茶,方才将今日所行目的简略说了。
肖总管满头是汗,连连道:“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定做出叫陛下满意的膳来。”
李群越眉心皱着,这些日子,陛下喜怒不定,他常年贴身伺候,看出来陛下是怀了心思,只是无人敢问,他也一时猜不出来。
总得想些法子讨他老人家欢心才是。
他低头看到茶盏旁的糕点,想到一事道:“对了,昨日你们做的一色花状糕点,很是别致,今日还做些一模一样的呈来。”
陛下平日里不喜甜,昨日却破天荒地吃了一块。
哪知肖总管却面露难色道:“李爷爷,只怕有些不便。”
“什么?”李群越不悦道,“何为不便?”
肖总管扑通一声跪下道:“李爷爷恕罪!绝不是奴婢故意推诿。实在是这个做糕点的宫人要送去慎刑司问罪。这糕点是她昨日新创出来的,若要做出一模一样的来,奴婢恐怕会有差错。”
“怎么回事?”
“今日一早沈梦沈总管来此,便是特意告发此事。”说着特意看了看外头站着的沈梦。
“您也知道,为了公主殿下的及笄宴,柳太妃娘娘特意吩咐,要做些别致特色的,尤其是公主殿下喜甜,在这糕点上便要别出心裁才好。”
“奴婢这里的宫人,原先便是在司衣库里头做事,她主动揽下这差事,说是定会完成娘娘的吩咐。”
“奴婢一时心软便答应了让她全权负责。哪知。。哪知,今日若不是沈总管来提醒,奴婢只怕就要犯下弥天大错了!李爷爷您稍待。”
说着他进了里间,不过片刻便端出一盘糕点来。
这糕点颜色各异,有粉有绿,形状精致,很是别致。
肖总管指着其中一只道:“沈爷爷您瞧,这只瞧着像什么?”
李群越低头瞧了半晌,并未瞧出什么特别来,不由不耐地道:“你让我瞧什么?”
肖总管不敢卖关子,当即拿出那只糕点来,小心翼翼地低声道:“这只瞧着,是只凤仙花的形状,偏偏这颜色,却不如其他的着粉着绿,却是个纯白之色。。。”
他未说下去,李群越已经白了脸。
他久在宫中,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肖总管又凑过来低声道:“而且经奴婢查知,她近日夜间也总是鬼鬼祟祟在外头乱跑,昨夜更是快三更才回来。沈总管说她在广储司也是如此,中间更是莫名消失了好多天,突然有一天又出现在了御膳房。”
“连奴婢都不知背后是谁将她安插过来的。”
“这。。奴婢不得不怀疑,她乃是前朝。。”
李群越当即起身阻了肖总管,沈声道:“人呢?”
肖总管道:“一早已经将人捆了,现t在关在柴房里,准备送慎刑司去拷问。”
“可巧李爷爷今日一早来了,请您示下,您觉得这人该如何处置?”
李群越皱了眉,这事可大可小。
这样不安分的宫人,又沾了这些,也不必送什么慎刑司,偷偷处置了也就是了。
他转头,瞧见沈梦还弓腰耷背地站在廊下,似乎感应到自己的目光,他忙点头哈腰地朝自己笑了笑。
赵玄亦直到天方亮才勉强睡去。
今日无朝,宫人们见他睡的熟,也未曾来催请。
一觉睡醒,便知今日起迟了。
只是等宫人拉开窗帘,厚重的遮盖下,外头日光大盛撒进来。
他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时辰了?”
李群越便给他穿靴边笑道:“回陛下,巳时三刻,您平日里政务繁忙,睡得又少,奴婢瞧您面色都不大好,今日您睡得这般沈,因此未敢来打扰。”
赵玄亦揉了揉眉心,未曾说话。
他起身来,洗簌了一番行到外间。
早膳已经布好。
他虽然腹中饥饿,却没什么胃口,只是随口喝了口粥便扔了筷子。
转头却见桌案上摆了几盘点心,与往日相比似乎有些特别。不由想起昨日尝的那只来,难道这点心是她做的?
李群越见他目光停留,忙激动地夹了一只过来。
赵玄亦微一犹豫,接过来,不过略微尝了便扔下了。
不知为何,他一口就尝出来这不是她做的。
她做的糕点,有股特殊的味道,到现在还在口中弥漫。
只是自己昨日竟只浅尝了一口就搁下了。
李群越不成想御膳房精心做的点心还是不合陛下的口味,不由有些焦急。
方要试试其他的,哪知却听陛下忽然道:“昨日进来的糕点,还有吗?”
他不由一楞。
昨日的糕点?
陛下吃剩的东西,昨日便处理了,哪还可能端来第二回。
李群越躬身道:“奴婢这就吩咐御膳房按原样的做来。”
哪知赵玄亦却摆手道:“没有就算了。”
说着竟似乎满脸失望之色,漱了口起身准备去隔壁暖阁里处理政务。
说到糕点,李群越突然想到今日晨间之事。
趁机道:“陛下,奴婢有一事回禀。”
赵玄亦脚下不停,只是随口道:“什么事?”
。
御膳房肖总管盯着厨房捣鼓些特色御膳,忙了半晌。
出来之时,却见沈梦还在。
沈梦见到他就急道:“方才李公公是怎么个章程?那宫人怎么还没处置?”
肖总管不乐道:“这是我御膳房的事,多谢沈总管前来提醒了。李公公说了,这人处置自然是要处置,只是让她招出同党才更要紧。”
沈梦道:“那为何迟迟未有行动?”
肖总管哼了一声道:“对於我御膳房来说,陛下的御膳才是顶顶大事。这不忙到此刻?”
沈梦知道他是怪自己让他在李总管面前擡不起了头。
这人出事是在御膳房里头出的,他身为总管,哪里脱得了干系。
本来两人秘密送去便罢了,如今却闹到了李总管面前。
好在肖总管方才主动在李群越面前提起,尽力脱开干系,表明这宫人也不知是如何被安插进来,最多问个失察之罪。
沈梦从袖中掏出一片金叶子,偷偷塞进了他的手里道:“这宫人也是从我广储司出去的,我这不是也怕。。”
肖总管一把收了金叶子,挥手道:“走吧。李公公吩咐了,这事不宜张扬,还需悄悄地办,更不用送什么慎刑司。”
沈梦心下了然,当即大喜道:“还是李公公有见识。”
说着两人相携着往柴房方向去。
苏秋雨一夜未眠,如今又莫名其妙被人捆了扔在柴房里。
这里又冷又阴,实在是痛的人浑身打抖,困意全无。
她试图解开绳子,可一动作,手腕便被冰冷的绳子磨地生痛。
不知为何,她这两天有些怕疼,便停了下来。
好在柴房还有一扇小窗,不一时阳光从窗户口撒了进来,照在她的面上。
她依靠着柴草,困意袭来,竟慢慢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脚步声。
苏秋雨从睡梦中醒来,这般睡着,浑身已经冻得冰凉,嗓子也有些干痒。
只盼着不要被冻了风寒才好。
外头脚步声渐渐靠近,不一时便传出开锁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逆着光,瞧见进来的几人面色笼罩在阴影里。
当前两人一个瘦高个,是她如今的上峰肖总管,还有一人身材肥硕,不用细看,也知是沈梦。
他。。他怎么到御膳房来了!
难道今日捆了自己,是想要。。
肖总管上前道:“大胆奴婢,你若是从实招来,说不得能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招?招什么?”苏秋雨有些无语地问道。
沈梦道:“装出这番无辜模样给谁看?”
苏秋雨转向肖总管道:“求总管告知,今日到底所为何事?这样奴婢才知该招什么。”
肖总管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太监啪地将一盘糕点扔在了苏秋雨面前。
“你可瞧清楚了,这糕点是你做的不是?”
苏秋雨低头一看,正是昨日自己做的。
沈梦细长的双目眯成了缝,里头透出一丝阴毒来。
“这糕点的模样乃是凤仙花,凤仙花乃是前朝皇徽,而你这么多红的粉的,为何独独这凤仙花是白的?前朝天子分明姓白,白色的凤仙花,你可别告诉我这只是个巧合。”
肖总管道:“你这分明是前朝馀孽派来的奸细。。说,你还有哪些同党!”
若是自己能揪出背后的同党,必是大功一件!
苏秋雨瞪大了眼睛,一时未曾反应过来。
自己做糕点时何曾想过这些。
而且白色凤仙花是什么珍惜品种吗?少时家乡就有许多,为何与前朝馀孽扯上了关系。
前朝国姓确实是白,至於凤仙花是白氏的族徽,她似乎也有所耳闻。
只是两者联合在一起,她何曾想过这么多。
苏秋雨道:“我不知什么前朝馀孽。前朝已亡三十多年,还有什么馀孽。”
肖总管道:“虽然亡了三十多年,可就是你们这些人贼心不死,还总妄想着要覆朝。”
苏秋雨摇头道:“我真心毫无此意。我虽年少,也只前朝末年水生火热,民不聊生,如今我朝国泰明安,百姓安居,何谈覆朝?”
一旁站着的沈梦桀笑道:“如今有这心思的确实不多,你怕不是与六年前的馀孽江南唐家有关系?”
“你说什么!”苏秋雨浑身一震,几疑自己听错了。
这些年,她一直不知她们唐家遇此惨祸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在宫中多番打探,却未得到半点消息。
她一心想要寻到九师兄,也是想要问问,到底是为什么。
为何那些人要杀了她爹,要抓了她,还要逼迫她交代出师兄们的下落。
沈梦却惊觉失言,脸色变了变道:“别废话了,既是馀孽,便就地处置了!”
哪知肖总管却道:“你若不从实招出你的同党,莫怪我们手下无情。”
苏秋雨心头剧跳,头眼发懵。
他知道唐府的消息!他知道唐府是为何遭祸!
她眼冒金星,拼命镇定下来,才抖着嗓子道:“想要我招出同党来也容易,只是若是我招了,我想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难道也要像唐府一般,屠戮满门吗?”
沈梦一心只想赶紧处置了这个女子。
遂不耐烦地道:“唐府那是藏匿前朝馀孽,意图造反,那自然是满门抄斩。你若是快点招出背后的同党,你算不得主犯,少不得能死的痛快点。”
苏秋雨抖着唇道:“他们藏着什么前朝馀孽?”
沈梦再等不得,一把夺过身后小太监手里的纸道:“莫要废话!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将那纸用水湿了,就要往她脸上贴过来。
这湿纸贴在口鼻之上,令人呼吸不得,再慢慢地一层层加上去,受刑之人一时不得咽气,却又慢慢窒息而亡。
几乎无人能受得了这个刑法。
“你也认得这个加官,且看看,你能受得住几层!”
湿纸就要贴上苏秋雨的口鼻,突然外头有人急切地叫道:“肖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