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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今日六月初六天祝节, 朝里休了沐。

已经快到午时,文元殿还是一片昏暗。

四处的窗帘紧紧地拉着,生怕一丝光亮透进屋内。

赵玄亦从睡梦里睁开眼睛, 看到帐顶的香囊静静地挂着。

他伸出胳膊一捞,却捞了个空,不由转头, 发现空荡荡的一片床铺, 什么也没有,嘴角的笑不由凝住了。

他昨夜喝了点酒又吹了冷风,此刻还有些目眩头痛,刚从梦里醒来, 不由盯着帐顶坠着的珍珠出了会神。

不知过了多久, 他下意识将手伸到枕头底下,却摸了个空。

他一骨碌坐起来, 掀开枕头, 发现底下空空如也, 一片整洁。

不由面色一白叫道:“来人!”

守在外头的李群越忙趋步上前,跪在床边道:“陛下, 奴婢在。”

“谁动过朕的床?”

听闻陛下这明显准备找麻烦的口气, 李群越硬着头皮道:“回陛下,昨夜床榻不小心弄湿了, 奴婢们换了新的来…”

赵玄亦这才想起,昨夜似乎他将醒酒茶泼撒在了床上。

“朕的东西呢?”

透过薄薄的窗纱瞧见陛下的神情, 李群越脸都白了, 不由心头发寒, 莫名想起几年前,陛下突然找不见了那块帕子, 当时也是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质问。

为了那块帕子,掌衣的奴婢差点被当场打死。而今还有谁敢私动陛下的东西?

当年为了那帕子的主人如此,如今难道是为了那位姑娘吗?

他忍不住抖了抖,颤着声音问道:“陛下,您…您的什么东西不见了?”

头发,一根头发。

赵玄亦方要出口,话音却哽在咽喉里,他颓然躺了下来。

擡头摸了摸额头,触手冰凉,终於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当真是失心疯了么。

“出去。”

李群越擦了擦额角的汗,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回来。”

却听帐内人又道。

李群越忙又返身回来,小心问道:“陛下。”

“小林子可来过?”

好在是惯常的每日一问,李群越埋首回道:“回陛下,还不曾来。”

还是不曾来过。

六公主分明已去找过她,告诉过她自己明日就要离京,此一去两三个月都未必回来。

她怎么还没有要见他?她就没有一句话想要带给自己的吗?

说起来那夜自己太过混账,他现在都无法想象自己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事。

只是那日乍然听闻那样的消息,想到自己鼓足了全部勇气抛下过去的一切,痛下决心想要相伴终生的女子,原来不过是个骗子。

这宫里居心叵测,带着目的接近他的人太多。他虽早有准备,可没想到她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在他满心满眼,费心筹谋两人婚事之时,她却在筹谋他的死期。

他抛弃过往,背叛曾经的爱人,所为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吗?

可是这三个月来,他却又让她一个人受尽冷落和孤寂。

然后,受尽冷落和孤寂的,又何止是她。

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总是那夜,她被自己折磨的凄惨模样,却死死拉着自己的衣袖。

那眼神里头的神色叫人信以为真,让他一次次忍不住想要踏进那方小院,想要亲眼看看,她到底,还能骗他到什么程度。

可还不是时候。

“可要奴婢前去看看?”

“不必了。”

近来天气渐热,四处的窗都用纱遮了,挡了大半的日光,这殿内反倒是清凉一片。

内殿深处,赵玄亦随意披了件单薄的绸衣,只是半躺在窗台边的躺椅上。

一支香透着清新怡人之气,在一旁寥寥升起,将最后一丝暑热驱散了干净。

他微低着头,长睫压在眼下,叫人看不清半分他目中的神色。

殿内安静地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赵玄亦将手中厚厚的一沓纸,随手翻了翻便扔在了一旁。

他擡起头来,目中早没了早间的迷醉,只有一片令人心惊的寒意。

不远处跪着几人,具都埋着头,俯伏在地。

赵玄亦看了看窗外,这才发现窗户具都遮住了,什么也瞧不清。

他挥了挥手,一旁李群越忙躬身带着几个内侍将窗帘拉开。

霎那间,外头的光照了进来,倾泄了一地。

才将屋内原本冷凝的氛围冲淡了许多。

赵玄亦被光照得眯了眯眼,这才点头道:“起来吧,做的不错,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底下几人这才放松下来,忙回道:“此乃臣等分内之事。”

赵玄亦却突然笑了声,眉目里却无半分笑意:“凤清党?这是谁取的名字?”

大理寺卿肖全汗颜道:“这些逆贼为了拉结同党给起的名字,臣也是头次听闻,想来这些乌合之众,也是新取的。”

“恩。”

肖全道:“陛下,这些人自入狱以来,臣严加审问,他们供认不讳,皆言乃是受其少主驱使,欲要乱我朝纲,对陛下不利。”

“既如此,你们且按照律法,该如何便如何处置,不必回朕了。”

“是。”肖全却跪下磕了个头又道,“只是臣惭愧,据臣所查,恐还有一漏网之鱼。”

赵玄亦看向他跪伏在地的身影,伸手接了茶盏。

肖全道:“臣多次查探之中,皆查到似牵涉一名宫女,可每次到此线索便断了,有这般能耐,臣实在心惊。这女子在这凤清党中身份绝不一般。臣有负皇恩,必竭尽所能,查出这名女子到底是谁。”

赵玄亦喝了口茶道:“哦。”

见他放下茶盏,似有到此为止的意思,肖全心下诧异,这样惊天t谋逆案,历朝历代从来都是血流成河,风声鹤唳。

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卧榻之侧,有人总是惦记着推翻自己,光覆前朝。

为何陛下却如此悄没声息,似乎一切准备轻拿轻放?

他大着胆子,看向上首。

椅子上的人只是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研究手上茶盏的花色。

整个人逆着光影,周身似乎都镀上了银色。

不经意间两人目光相对,肖全一眼瞧见里头的神色淡漠,吓得忙低下了头。

赵玄亦放下茶盏,双手放在了身前,却转了话题道:“明日朕便起驾去赤溪山庄避暑,这宫中诸多事宜,就交给各位了,退下吧。”

肖全跪着不走道:“陛下,臣还有一言请奏。”

“说。”

“那些逆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可他们皆招乃是受其少主指使。这坊间早有传闻,三十多年前宫破之时,前朝废太子并未死在永泉宫的大火里,乃是被人救出了宫外,此事在在六年多前便。。。”

赵玄亦擡起眼皮,凉凉看了他一眼,打断他道:“所以?”

肖全道:“臣恐这些人口中的少主便是这前朝废太子。臣请彻查此事,尤其是要严格排查皇宫内外的可疑之人。这前太子若真的还活着,乃是朝廷心腹大患。”

“你想查出前太子?”

“是。”

“你言三十多年前他未曾死,可有凭据?”

肖全额头冒了汗道:“臣,这只是传言,臣还未有凭据,臣。。”

“呵,”赵玄亦冷笑一声道,“你身为大理寺卿,有刑狱断案之责,如今无凭无据,捕风捉影之事,光听了个传言便要彻查皇宫内外?你准备怎么查?”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肖全耳中却如惊雷,将他压得满面通红。

肖全感到浑身汗毛倒竖,却只得硬着头皮磕头道:“所有适龄的可疑人,皆要拿下审问,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陛下。。”

他还未说完,馀光里却见有一物飞身而来,他不敢避让,额头随之传来剧痛。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赵玄亦一把扫落了桌案上的茶盏,那茶盏便砸在了肖全的额发上,一片鲜血顺着额头流下。

肖全楞在当场,那血流下糊住了眼睛,他却不敢擡手去擦。

众人也不想他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一时全都返身覆又跪在当地。

赵玄亦咬牙道,“你既掌大理寺,掌刑狱握监察,做事便该讲究真凭实据!如今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殿内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

“人命在你肖全眼里,就如草芥吗!为了一个子虚乌有之人,是准备在我朝大开杀戒?是不是全天下三十多岁的全都要拿下好好审问一番?”

肖全俯伏在地,连连道:“臣不敢。”

他额上的血落了一地,瞧着格外可怜。

旁边广阳王赵子言道:“陛下息怒,肖大人虽言行失据,但念在其一片忠心。。”

“一片忠心?”赵玄亦咬牙冷笑道,“若是一片忠心,怎能出此乱世之语?”

殿内一时连空气都凝滞了。

无形的威压将肖全压的喘不过气来,他浑身的衣裳都已湿了,砰砰磕头道:“陛下,臣。。臣绝无此心啊!”

馀下众人一声不敢吭。

殿内只馀他的磕头声,一下一下撞击在众人心头。

眉心破了皮也流下血来,混合着方才那撞破的额角的血,一时瞧着极为凄惨。

自多年前先帝缠绵病榻,药石不离身,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便掌了朝政。

那时他虽不过十几岁,脾气却极为强硬,不容人辩驳。

甚至在后来不多久,便着手清洗了许多人,手段极为迅捷,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宫墙里的腥风血雨已经停了。

只是近年来他待下宽和了许多,虽不苟言笑,却极少惩治下臣。

竟叫人忘了其之前的性情。

想到此,肖全再不敢吭声。

却听赵玄亦又道:“莫说这个名号不过是个赝品,便是个真的又能如何?前朝覆灭,乃是自作孽,天要亡之,如今难道还怕他?”

“此番所谓凤清党作乱,不过是些魑魅魍魉,宵小之徒,朕从未放在心上。这天下安稳,万民归心,靠得是各位励精图治,於民生息,不是抓几个毛贼便能安枕无忧。”

赵玄亦挥退了众人,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前。

阳光下的紫禁城熠熠生辉,红墙金瓦,乃是这人间最贵之所。

这座宫城,已存在於世几百年。

几百年的风云变幻,朝代更叠,使得它瞧起来如此古朴厚重,如一个沧桑的老人。

说来好笑,几十年前,这紫禁城还是姓白。

只是有一日这城墙被攻破,那些人逃的逃,死的死。

他此刻耳中似乎响起那时兵荒马乱的声音。

虽然他们赵家成了这座城新的主人,可在背地里,却还有许多“凤清党”人惦记着前朝,意图推翻当今,光覆前朝。

而他们的主心骨,乃是一个隐秘的传言。

传言前朝宫墙破,万兵杀进来的时候,怀孕不足八个月的前朝皇后受了惊吓,当即早产。

一番挣扎下,在那永泉宫内生下一名男婴。

而这男婴,并没有死於那场大火,而是被人救了出去,在宫外慢慢长大。

前朝老人心念这位前朝最后的遗孤,誓言要拥他为帝,恢覆正统。

而这一切,本就是谣言。

不说那时兵荒马乱,各路严查,一个孩子如何能被带出去,便说那早产的婴孩,不过七八个月,如何能活?

可六年多前,宫中却收到秘信。

信中言之凿凿,这前朝太子确实被人所救,而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名满天下,在宫中担任帝师,又被任命为太子太傅的唐琴鹤。

他一番狸猫换太子,换出了当时刚出生的小太子。

他将小太子带出宫外,收为弟子,秘密养着。

得此秘信,宫内立时派了密探,前去暗查。

那时他也仰慕唐先生已久,正在其门下读书。

这唐琴鹤座下十五名男弟子,外加一个亲生女儿,各个龙章凤姿,气度不凡。

其中却有一名弟子,年龄气质都极吻合,更是排行第九。

九者,天下至尊。

他那时还在唐家,收了暗探消息,心知此事甚大,立时连夜返京,欲要分辨个明白。

哪知。。呵,先帝求得并不是真相。

对他来说,只需有半点威胁或可能,都是隐患,必要尽快除之,不管以什么罪名。

原来提前消息泄漏给他,不过是想要将他先骗出唐家,等他得知消息之时,唐府早已被付之一炬。

而他为救小师妹,受伤昏迷多月,醒过来的时候,得到的都是死讯。

其中唯有九师兄顾见白,失了踪迹。

只是没想到他却在京城现身,直接现身在他的面前。

他设局了杨依依,带了仇恨前来,还有玉络的死。

他说要让自己亲眼看看小师妹死时的模样,以后时不时地还要来提醒。

那时自己听了他的话,发疯般去了江南,去了太湖。

只是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他一定会帮他洗清嫌疑,为唐家所有人翻案。

可那个疯子,却趁他不在宫里之时,只身入了皇城,净了身。

赵玄亦从江南回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一个人,入宫做了内监?

他想象不出他穿着青色小太监服饰,卑微地走在这座皇城里时是什么模样。

更想象不出他后来被抓到慎刑司,严刑拷打时又是什么模样。

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丢在了乱葬岗,连尸骨都分辨不出是哪一具。

他再没见到过顾见白。

宫中记档里,他因刺杀失败,死在了大牢里,以一个太监的身份。

不管他是真的太子也好,假的太子也罢,不管他是真活着也好,真死了也罢,一旦沾染了前太子的嫌疑,便再也洗不清了。

那些人就能以他为借口起事,担着他的名号,为自己牟利。

可是九师兄一旦成为阉人,活着的时候成了阉人,那些人想要利用他,便再无可能。

一个阉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可能成为皇帝。

甚至只会成为笑柄。

那些要光覆前朝,拥立他为帝的人,便再也不能算计他。

不得不说,他这样的手段极高。

只是这样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怎不叫人心惊。

这些年他不遗馀力将顾见白的痕迹消除干净,将那些牵涉在唐家一案的人全都消除干净。

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可近几个月来,他却隐隐感觉,有什么人来了。

他来到此,想要翻出当年的一些旧事。

他决不允许这些人,将她拉到这一滩泥水之中!

赵玄亦正自出神,却听李t群越进来战战兢兢地禀道:“陛下,行雨求见。”

行雨递来了消息。

宫中不知何时起突然有流言在悄悄流传。

说是先帝故去并不是因为喘症,乃是染了疫症,而这疫症,乃是有心人特意传播的。

换句话说,先帝乃是被人谋害的。

赵玄亦听闻消息,不怒反笑,坐回了躺椅上。

他所想不假,那个背地里的人,招招狠辣,似乎要将那苏秋雨不置死地不罢休。

赵玄亦看着窗外的那个方向出了神。

他的目光却似乎穿透重重高墙,看到了那间小屋,和小屋里头的女子。

她安安静静地呆在里面,面色如雪,屋内安静地仿佛没有这个人。

从去年他去辛者库里遇到她,而后她便转去了广储司,两人的交集便从未断过。

有时候说是命运使然,有时候又似乎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在这宫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她固然蓄意接近他,利用他,虚情假意只为了取他性命。

可三个多月前,她因一块糕点被人盯上,而后不久,她筹谋多年的计划便一朝暴露在面前。

固然是巧合也就罢了,可总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动。

可若说这人真的只是想要她死,在这宫里有千百种方法,为何又这般大费周章?

似乎总是想要将她推到自己的手上?

或者,他想要自己亲手杀了她?

一招不成,而今又来一计。

若是这流言被人察觉,她曾做过的事被人翻出来,便是他也救不了她。

弑君之罪,这世上没人可以救得了她。

当然再或者,其实他的目标是自己,所想要做的,只是将她一点点暴露在自己面前,看看她是否会成为自己的软肋。

就像曾经的杨依依,在他深陷其中之时,再给自己当头一击。

那么他确实成功了。

当行雨那日将她的筹谋展示於他,将她小心翼翼藏在卧房里随时准备取他性命的衣裳举在他的面前,那时候他确实愤怒到了极点,只想将她立刻撕碎。

那时只觉得身上的新衣裳烫的吓人,似在嘲笑他的无知。

如此轻易就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赵玄亦藏在袖子的手下意识握紧,心头如堵住一般郁郁难平。

三个月了,实在是太久了。

他感到自己就快要找到那个人了。

还差一步。

李群越掀开帘子,又禀告道:“陛下,六公主殿下来了,正在殿外求见陛下。”

今日六月初六,天祝节,按照惯例,会在御花园内设一场不大不小的宫宴。

先帝去世不久,今年的规模比往年小了许多。

只有太妃们并几位皇子公主,外加请了些皇室宗亲,并亲眷家属。

他点了点头道:“让她先去吧,朕稍后就来。”

李群越方欲出去,突然听到身后道:“等等。”

他忙停了脚步,转过身上前道:“陛下,您还有何吩咐?”

赵玄亦犹豫了一会,方道:“今日过节,让小林子去御膳房取份全福糕。”

李群越立时心领神会,忙应声退了下去。

等他到御花园的时候,日头都快西斜,早该开席了。

好在现场布置的糕点酒水充裕,众人已吃了半饱。

瞧见御驾来,众人具都俯身行礼。

原本热闹的席面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拘谨地坐着,面面相觑。

他虽生得实在是好,比最受欢迎的广阳王还好上几分,席上却无人敢於直视。

更何况方才他大发雷霆的事已或多或少地传了过来,众人更是小心翼翼。

赵玄亦原也甚少参加宫宴,不过就来点个卯。

他目光在席上微微略过,见到这些人盛装打扮,天还未如何热,身旁已经放着冰鉴,身后奴婢们扇着扇子,端着食盘。

那些女孩子们更是打扮精致,一张俏脸粉雕玉琢。

好一派富贵人间景象。

他立时想到此刻被关在黑暗屋子的人,她苍白脆弱的脸便浮现在自己面前。

别人欢歌笑语,打扮得精致,而她却孤寂地被关着。

赵玄亦手下一抖,竟将酒水都撒了出来。

酒水湿了衣裳。

一旁服侍的几人一时慌乱。

在座的众人具都不安地望过来。

他再坐不下去,扔了酒盏,起身去更衣。

小林子被绊倒在地,一眼看见床底下雪白一片,放着厚厚的纸。

其中几张已露了出来,露出里头的“朝暮”二字。

他眉心一跳,从里随手抽出一张。看到上面的字 “天涯明月心,朝暮最相思。”

果然有“朝暮”二字,他忍不住手心发烫。

又从里头抽出许多纸来,这些纸上无不端端正正地写着同样的一句话。

他在小院里照顾了苏姑娘三个月,她从未说过什么话,甚至连哭都未曾哭上一回。

小林子想起这些日子,她不哭不闹,只是埋首在桌案上写字。

原来每日里写的,居然都是同一个。

他再看向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地躺着,还在说着胡话,这些日子他守在此次,将她每日里都瞧在眼里。

她不爱说话,不爱笑,可是在瞧见窗外的麻雀时,却如孩童一般。

他不经想到,这样的女子,入宫之前该也是明艳动人,笑颜如画的。

小林子自小净身入宫,没了男女之情。

此刻却忍不住鼻子发酸,只得咬牙一跺脚道:“算了!”

说着揣了一张纸便往外奔去。

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苏姑娘的心思,告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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