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苏秋雨无力地坐在小舟上, 一时心神激荡。
果真如此吗?
他临时收手,将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不为别的, 乃是因为发现了师娘也在宫里?
否则以他的谨慎,怎么会这么快便暴露了计划。
若真是这样,说明他还是那个他, 从未变过。
可若真是这样, 他又为何要置其馀的师兄们於死地呢。
可若是这样,她入宫五年多,为何从未听闻过关於娘的半点消息!
一道尖锐的疼痛自脑海中划过,疼得苏秋雨一时不能思考, 她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 恨不得一把抓住她的衣领质问:“后来呢?!秦明月,又去了何处?”
萧贵太妃没想到她的反应这样剧烈, 一时面色青白交加, 突然恍然:“你。。你是。。他的女儿?”
苏秋雨站起身, 从自己的船一步跃到她的船上。
小船剧烈地在水面上上下波动,水从船身溢了进来。
萧贵太妃吓得双手紧紧地抓住船沿道:“啊!要沈了!船要沈了!”
苏秋雨顾不得船沈不沈, 只是上前抓住她的衣裳, 血红着眼睛道:“所以,人呢?他们后来又去了何处!”
萧贵太妃到底年纪大了, 哪里是她的对手,欲要挣脱几次都不得。
两人此刻又在荷塘之中, 同挤在一艘小船里, 稍有不慎便会落水。
眼见着差点落水, 萧贵太妃吓得再不敢乱动,一时面色涨红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将那姓顾的被抓的消息告诉了她, 她便去了!我确实想要杀姓顾的灭口,可等我赶到的时候,姓顾的已经受不住刑自杀了!而她也不见了!”
“我再也没见过!在这宫里寻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后来我只在草丛里寻到了你身上那块方玉,便给扔河里去了。”
“在紫禁城里消失的人,自然全都死了!”
苏秋雨陷t入混乱中。
感觉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她再次踏入了这再也拨不亮的迷雾之中。
原来她入宫之前,她被押解上京的路上,她浑浑噩噩混迹在街头,她被哑巴带去山谷里养伤的时候,她的母亲,她的师兄,已在那座皇城里,暗流之下,从来没有停歇。
已经五年多的光阴过去,她在宫中五年多,原来,他们曾在同一座宫墙里。
只是原来她进去的时候,他们都已不在了。
苏秋雨抓着衣襟的手渐渐松了,整个人陷入呆楞中,浑然未曾发觉一丝狠厉之色从对面人的目中划过。
萧贵太妃见她神色混乱,知道她已被自己乱了心神,不由双目一缩,用力向对方身体推去。
苏秋雨哪里反应得过来,当即扑通一声被她推落水下。
她眼疾手快,紧紧扒住了船沿。小船禁不住她的重量,船身已经倾斜。
更多的水从河边溢进了船身。
小船船身越来越低,却急速地往外流去,眼见就要沈了。
萧贵太妃云鬓散乱,急切地叫道:“你快松手!这里水流湍急,若还不用力划出去,谁也别想活!”
苏秋雨转头,这才发现小船不知何时已离开了莲塘,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水域。
而这水域不远处,似乎有一黑色的急流。
小船在无桨操控的情况下,正往那处急流而去。
苏秋雨一把抓过船上唯一的船桨,扔了出去。
没了船桨,整个船更是身不由己。
萧贵太妃抓着倾斜的船身惊惧地道:“你做什么!”
“你不是想要溺水而亡吗?如今机会正好来了。”
“你疯了吧!你这样做,自己也休想活!”
苏秋雨趴在船边,看了看远处群山,夕阳落下最后一丝馀晖,天地就要隐入黑暗。
天地之间一片广阔。
她忍不住向北看去,似乎瞧见了远处巍峨的城墙。
城墙内,有她朝思暮想之人。
不知此刻他醒来了没?
湖面上突然劈里啪啦荡开涟漪,下起了小雨。
苏秋雨抹了抹脸上的水,一只手自怀里掏出许多东西。
这些东西上头,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她拿起帕子,想到它曾有幸在他的怀里一刻不离地呆了好几年,瞬间很是羡慕。
若是下辈子自己也变成一方帕子就好了。
。
雨点越来越大,湖面上生起铜钱大的波纹。
荷叶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岸边三人还自立着,王忠信与身旁的侍卫退后一步,躬身向旁边的刘春行礼道:“陛下,下雨了,您去避避雨吧。”
刘春转过头,脸上的易容还在,只是气度却与方才已完全不同。
确是赵玄亦。
他到底忍不住乘了快马来了此地,顶替了原来刘春的身份。
未曾想到如今两人,居然要以陌生的面孔相对,方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他负手站在岸边一动不动,目光不曾稍离。
转头见远处高台上,广阳王一人立着,衣袍翻飞,遂道:“叫他走。”
身后那名侍卫忙领命去了。
赵玄亦穿着黑色紧身衣,只看到莲塘里的人影忽浮忽现。
据他的人查探,如今莲塘里确实只有那萧氏一人,他并不担心苏秋雨在她手里会吃亏。
只是解决完萧氏之后,她真的会头也不回地走了吗?
从此划舟江湖,再也不回来了。
雨越下越大,王忠信此次出门,身上未曾带雨具,其馀的侍从又被陛下遣了很远,一时也赶不过来。
雨水将两人打湿得彻底,额发贴在脸上。
王忠信又上前劝解道:“陛下,您身体未愈,还请多多保重。”
保重?
赵玄亦擡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道:“走吧。”
从今以后他要做的,便是好好保重自己,一个人活得长长久久的。
方转身之际,忍不住回首,却见远处的湖面里,一只小船飘飘荡荡地向南漂去。
雨水浇得他长睫贴在眼上,险些睁不开,浑身的衣裳紧贴。
可那远处湖面的景象,却将他心头浇得冰冷一片。
赵玄亦忍不住浑身紧缩,手指捏起,发出一声尖锐的啸鸣。
却听“哒哒”地声响,河岸的土地都跟着震动起来。
一匹黑马从远处的灌木丛里飞奔而至。
赵玄亦一步跳上马,双腿用力一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沿着河岸便往南奔去。
王忠信还未来得及反应,只看到黑色的人影一闪,一人一马便已出现在几步开外。
他也瞧见远处的景象,心中大惊,一声尖啸,自己的座骑也飞奔而来,远处的侍卫瞧见此间景象,也奋力拍马往此处奔。
一时轰隆隆地马蹄声响,在知鸟湖畔响起。
赵玄亦顶着雨,双目被雨水淹得生痛,他却闭也不敢闭,死死盯着远处的那叶小船。
黑云感知到了主人的万分心焦,费出全身之力,埋头化成了雨中一支利箭。
快要来不及了!
行到离那船最近的岸处,不等黑云减速,赵玄亦双腿一蹬,从马背上飞身而起,直往湖中跳去。
湖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耳朵里嗡嗡作响。
因着傍晚,又是大雨,湖面上升腾起一片水雾。
他抓紧手中卸下的缰绳,从湖中探出头来,目中全是水雾,却瞧见远处那小船瞧不清楚,却依稀可见上面两个人影。
而那小船在往远处的黑色急流中而去。
他猛吸一口气,就埋头往那处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快要用光了,他突然感到身旁来了许多人。
他的侍卫里有几人极擅长凫水的赶了过来,将他围住,就要往岸上拉。
赵玄亦怒骂道:“混账东西,放手!”
哪知那侍卫紧紧抱住他的腰身道:“陛下,臣等定将苏姑娘救上来,您万金之躯,万不可以身涉险。”
赵玄亦却停了挣扎,声音如淬了冰:“松开。”
抱住他的侍卫忍不住心尖发颤,再不敢强拉,纷纷松了手,只是也不敢离开他分毫。
被这一阻拦,赵玄亦眼见几人飞速地游到那小船前,绑了绳索拖住那小船的船身往河岸边拉。
扒在船边的苏秋雨本已抱了必死的心,突然瞧见一群侍卫奋力地游上前来救她们。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在水雾迷漫的湖面上,瞧见这些都是平日里跟着他的侍卫,打头之人正是王忠信。
不由心中百感交集。
眼见着即将落入急流的小船被众人拉着脱离了险境,不远处的赵玄亦心头松了松。
哪知却突然瞧见坐在船上的萧贵太妃状似无意地用力一推,原本扒着船身的苏秋雨双手竟一松,脱了手。
她虽然会水,可本就是个半吊子,又在水中劳累了这许久,浑身已失了力。
刚放松下来的心神不想遭了这一击,湖水很快淹没了口鼻,耳朵嗡地一声灌满了湖水。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浑身都被柔软的水包裹住。
苏秋雨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湖水里迅速地下沈,只是呼吸却变得异常艰难。
湖面上的光亮似乎越来越弱,耳边隐约传来遥远的嘈杂声。
却突然有一双手拖住了她的腰身。
在湖水里,她来不及睁开眼睛看清楚,便觉得双唇已被人含住。
而后那人撬开她的齿关,将自己口中的空气渡了过来。
冰凉的湖水里,他身体紧紧贴着自己,双手滚烫,在她的腰身上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