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黑色的劳斯莱斯在雨幕中疾驰，雨刷快速摆动也无法完全清理挡风玻璃上的水幕。坐在驾驶座的江以深眉头紧锁，透过模糊的视线寻找着正确的路线。
副驾驶上的苏灵双手紧握，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路灯。原本从宴会厅到她家只需要半小时，但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所有计划都乱了套。
"前面山路积水太深。"江以深盯着前方被大雨笼罩的盘山公路，声音沉稳，"我们先去山顶的别墅避一下。"
苏灵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一个激烈的闪电划破夜空，随即而来的雷声震得整个车厢都在颤抖。她咬了咬嘴唇："好。"
车子缓缓驶上山路，两旁的树木在风雨中剧烈摇晃，枝叶发出瘆人的"簌簌"声。又是一道闪电，苏灵看清了山顶那座独立的欧式别墅——那是江家在市郊的私人住所，据说是江以深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到了。"车子停在别墅前的车库里。江以深解开安全带，"跟我来。"
走进别墅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装潢精致但不奢华，每一件摆设都透着低调的品味。透过落地窗，能看到整座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
"换件衣服吧。"江以深从衣帽间拿出一件米色的羊绒睡袍，"虽然是我母亲的旧衣服，但应该合身。浴室在二楼右手边。"
苏灵接过睡袍，触手温软。她这才发现自已的礼服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有些发冷。
浴室里温暖的水流冲刷着疲惫的身体，苏灵却无法放松。今晚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父亲意味深长的警告，陆雨薇似有若无的暗示，还有沈墨发来的那条消息......
换上睡袍，她站在镜子前。这件睡袍显然经过精心保养，布料柔软，隐约可以闻到一丝特殊的香水味——那是一种典雅而神秘的香调，让她不由想象当年穿着这件睡袍的那位女人，是个怎样优雅的存在。
"咔嗒"一声，浴室的灯突然熄灭。紧接着，整个别墅都陷入了黑暗。
"停电了？"她试探着打开门，黑暗中传来江以深的声音："别动，我去找蜡烛。"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伴随着翻找东西的窸窣声。很快，一点微弱的烛光亮起，照亮了江以深俊朗的侧脸。他已经换下了沾满红酒的西装，穿着一件深色的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和。
"跟我来。"他举着蜡烛在前面带路，"客厅的壁炉还能用。"
壁炉里的火焰跳动着，为昏暗的空间增添了一丝温暖。窗外电闪雷鸣，雨点击打玻璃的声音清晰可闻。
"要喝点什么吗？"江以深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这是母亲珍藏的82年拉菲，她生前最爱的酒。"
苏灵看着他熟练地开瓶、醒酒，突然意识到这里或许是他最私密的避风港。在这座充满回忆的别墅里，他不用再戴着那张冷漠的面具。
"宴会上的事......"她犹豫着开口。
"别提那些。"江以深递给她一杯红酒，"至少今晚别提。"
苏灵接过酒杯，液体在烛光下呈现出深邃的暗红色。她抿了一口，醇厚的酒香在口腔中绽放。
"这件睡袍，很衬你。"江以深突然说。
烛光中，苏灵的脸微微发烫："谢谢。你母亲一定是个很优雅的人。"
"是啊。"江以深的目光变得深远，"她生前最爱在这里办沙龙，邀请一些艺术家来交流。那时候的我还小，总觉得她太爱表现......"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眼神变得黯淡："如果不是那场车祸......"
苏灵心头一紧。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五年前那个雨夜，江以深的父母在回别墅的路上遭遇车祸，当场身亡。而这条山路，正是事发地点。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江以深摇摇头，仰头喝干杯中的酒。
"不，"苏灵轻声说，"能和我说说他们吗？"
江以深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母亲是个画家，很有才华，但因为要照顾家族生意，不得不放弃自已的梦想。父亲是个工作狂，总觉得要给家人最好的生活，却忽略了陪伴的重要性。他们感情很好，却总是聚少离多。直到那场车祸......"
说着，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暴雨依然在肆虐，闪电不时照亮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寂寞的轮廓。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讽刺。"他自嘲地笑笑，"等我明白一切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苏灵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的警告，沈墨的消息，所有的疑点似乎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但此时此刻，看着江以深脆弱的背影，她什么都问不出口。
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苏灵被吓得一抖，手中的酒杯差点掉落。江以深及时转身扶住她，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烛光下，她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的痛苦和挣扎。那个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江以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血有肉、会感到孤独的男人。
"以深......"她轻声唤他的名字。
下一秒，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江以深的吻很轻，带着红酒的醇香和一丝试探。苏灵愣住了，但她没有推开他。
壁炉的火焰依然在跳动，为这个吻镀上一层暧昧的光晕。窗外的暴雨渐渐变小，雷声也归于平静，仿佛上天也在成全这一刻的温存。
许久，两人才分开。江以深的额头抵着她的，声音沙哑："对不起，我......"
"不要道歉。"苏灵打断他，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脆弱，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已的心意。
江以深握住她的手，眼神复杂："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穿这件睡袍，我都会想起母亲。她一定也希望我能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不确定自已有没有资格。"他苦笑，"有些事情，我还没告诉你。"
苏灵心头一颤："是关于那个离岸公司的事？"
江以深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你知道？"
"沈墨查到的。"她咬了咬嘴唇，"那个公司的法人......"
"是我母亲，没错。"江以深松开她，走到壁炉前，"但这只是整个谜题的一小部分。真相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那就告诉我。"苏灵跟着走过去，"不管是什么，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江以深转过身，目光深邃："即使这个真相可能会伤害到你爱的人？"
苏灵心头一震。父亲的警告突然在耳边响起："有些事情，不是你该知道的。"
就在这时，别墅的电力突然恢复。明亮的灯光瞬间驱散了暧昧的氛围，也照亮了两人眼中的犹豫和不安。
"天亮了。"江以深看了眼窗外，"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苏灵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挽留的话。她知道，在真相完全揭露之前，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换回已经烘干的礼服，坐上回程的车。山路上还残留着雨水，反射着晨光。苏灵靠在车窗上，看着路边被雨水打湿的树木，想起昨晚的一切恍如梦境。
而江以深专注地开着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在等红灯的时候，他悄悄看了眼副驾驶上的人，眼神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和痛苦。
他们都知道，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清晨。那个吻像是命运的玩笑，却又像是一个新的开始。但在真相之前，在日出之前，他们能做的只有珍惜这短暂的温存。
而此时的城市正在苏醒，没人知道，暴雨过后，一切都将不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