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也不愿意让出冠姓权。
宋凭阑已有了一个女儿叫宋折寒,如今再添一女,却要姓江,看起来太怪。
“哪儿怪啦?”江奶奶劝说,“你宋家已经有了一个姓宋的女儿,如今让阿雪姓江,不是正正好?江晔是我们的独男儿,那阿雪就是我们江家的独苗苗啦……”
宋凭阑只笑了笑,回:“江奶奶,孩子随我姓,是我同意这场婚姻的前提。”
宋凭阑铁面冷情,说不动,江晔在她面前弱势得很,没有话语权。
但江家从来没有断过给宋汀雪改姓的念头。
一次过年,两家合聚,江家奶奶牵着十岁的宋汀雪的手。“阿雪啊,”江奶奶笑眯眯说,“你姐姐是因为父亲过于贫穷、你母亲与他离了婚,才姓宋的……而你是我们江家的独孙女,是该姓江的。阿雪,不信你看看你的身边,有几个小孩和母亲一个姓?”
“那些人不和妈妈一个姓,关我什么事情?”
小宋汀雪抽开手,皱着眉,认真问,“如果我和她们真的不一样,那为什么是我去学她们,而不是她们来学我?”
江奶奶稍微噎了噎,只说:“这……向来是……”
十岁的女孩撇嘴,打断说:“谁生的和谁姓呗。江晔也可以自己生出一个小孩,然后冠成‘江’的姓。”
“…………”
态度和宋凭阑一样难搞。尤其没礼貌的是,直呼父亲大名。宋汀雪在说“江晔”两个字的时候,一半不屑,一半恨意。
这把江家奶奶爷爷气得半死。
这二老于是再看向儿子:要么你硬气一些。要么你离婚。江家不能绝后。
哪想,江晔铁了心不愿意离婚。
但这天八十大寿,见到一身漆黑似参加葬礼的宋汀雪的时候,江家两个老人猛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便是宋汀雪搭着荀烟的手,款步向宴厅走来,江家爷爷黑了脸立在灯下,手握着他的金属拄拐。
年迈的老人动怒,五指紧扣拄拐顶端,生气地使力,想要捶打年轻的孙女——
众人只见,金碧辉煌的宴厅,老人举起拄拐。
“宋汀雪!你真是不懂礼数……”
四座哗然。
宋汀雪的面上滑过一道莫名其妙,情绪极淡。
——却是拄拐要砸下来的前一刻。
荀烟眼疾手快,挡在她身前。
十五岁的荀烟在宋小姐的鼻尖处,十七岁的荀烟在宋小姐的额头处。
而此刻,十八岁的荀烟,已经大约能和宋小姐齐平了。
她挡在宋汀雪身前,结结实实接下了江家爷爷的拄拐。
金属质地的拄拐击打在额头,很冷也很硬。
荀烟只觉得脑袋嗡嗡地疼,连带着视野都有些模糊。
“嘶——”
耳边有人呵斥,有人意外地惊叫。有人哗啦啦散开。
也有人接住她,轻轻搂住她。
“小烟……”
荀烟听不清楚,只觉得好痛。
她想,不一定流血,但淤青一定是黑紫色的。
……还好没让宋小姐挨上。不然要多疼呀。
偌大宴厅,江家几位长辈愣了愣,随即又怒视宋汀雪。
可她们还没开口,反倒是江晔猝然跪去地上!
他在跪他的母与父。
“妈,爸……其实,一切会变成这样,都是……”
“我的错……”
*
“什么叫都是你的错?”
好端端的八十大寿,老寿星揪着儿子的衣领,把人拽进房间。
一同进入房间的,还有江家奶奶与宋凭阑。
江家二老重复问:“江晔——你说清楚,什么叫都是你的错?”
江晔瞥一眼宋凭阑,回身,闭上眼。
“汀雪……她有RAS综合征。”
RAS,Reflex Anoxic Seizures,情绪反射性心搏停止发作征。
“这是一种基因病,”江晔说,“它实在是太罕见了,全球没有几例。表现在汀雪身上,便是自小体质羸弱,情绪上也绝不能大开大合,如若有极端情绪,必须快速疏解,否则……”
江家奶奶快要站不稳:“这……致、致命吗?”
江晔极缓极慢地点了点头。“当然。它牵扯心脏,也涉及大脑。”
江奶奶噤声了。从前,她以为宋汀雪只是单纯地身体不好,从来没想过是基因病。
还是这么严重的……
“基因病?”江家爷爷皱眉问,“江晔,你说这是基因病,又说都是你的错,你什么意思?你的基因不就是我们的基因?不就是江家的基因?”
江晔点了点头。
江家两个老人气得半死:“你为什么不早些和我们说!?”
“我要怎么和你们说?”江晔苦笑,“每次一提到汀雪,你们脑子里除了‘她不能姓宋’就没有别的东西,你们说宋凭阑不好,你们说宋家不好,可是……”
“可是,”宋凭阑接话,“你们江家,除了给阿雪一身病痛,什么都没给到。您二位实在称得上冥顽不化,如今要我们来和你们说,一切都不是别人的问题,正是您二位的问题——你们受得了么?”
宋凭阑语气半笑半讽,神色难看到极点。
“阿雪这个病,来自于父亲。也就是说,只要是江家的孩子、江晔的孩子,一定会害这种毛病。只是显不显病、严不严重的区别。”
这些信息,对江家两位老爷而言,无疑一记惊雷。
“还有谁知道?”她们喃喃,“你们家都知道了?宋家大部分人都知道了?那个宋折寒呢?她也知道的?……”
江晔:“看,如今你们知道了汀雪的病,也没有一句是关心她的。你们只是害怕被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