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艽眼睫轻颤，眸光闪烁。
可她还未答，叶青洲便再道，“师姐，你别回答我。”
叶青洲道：“你的仇，我都记着。你喜欢的，我也都惦念着。我布这幻境，也并非是为了困住你。你现在的躯体，是我用剑骨、琉璃术与不觉剑的残身造的，出了幻境，会无法适应。”
“……师姐。”叶青洲垂了眼，喃喃一句。
“你别怪我擅作主张。”
“我不会怪你。”罗艽道。
叶青洲却摇摇头。“师姐，我好怕。好怕寻觅一世，只得一场空欢喜。”
她语速飞快，像是怕被打断一般，“也怕到最后孑然一身，连你也消失不见。”
“我虽知道，这幻境、这幻境中的你，全是我的臆想，可也想恳求你……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她握住罗艽的手，泪眼朦胧，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师姐，人世间纵然热闹，但那边没有你，我也不愿意去。”
“幻境虽假，但这里有你。我愿意就此沉溺在梦里……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沉溺梦里？”罗艽猛地一愣，“什么……什么意思？”
叶青洲呆呆看着她，满眼悲戚，不住地流泪。
她哽咽道：“我的师姐不在了。”
电光石火间，罗艽陡然明白了叶青洲的意思。
擅幻心术之人，或缔造美梦，沉溺其中——这并非没有先例。
但那是一条死路。
那样做的人，只能得到一瞬的欢愉，最终将会被幻术反噬，死状凄惨至极。
彻彻底底的自掘坟墓！
罗艽知道，有人确是愿意用全部的性命赌那一刹那的美梦；那是旁人选择，罗艽不予置评。
可她不希望叶青洲也变得那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措，罗艽忽而捉住叶青洲双肩，让她与自己平视。
“别做傻事！！”她深吸一口气，喊道，“叶青洲！你看清楚了，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用幻术造出的臆象！”
罗艽半跪在河畔，忽听河灯扑簌簌散开，像是要消弭于湖面。
可她无暇再顾及那些。
她只是望进叶青洲的眼底，一字一顿道——
“你面前的我——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罗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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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叶长生 ◇
◎恨多才飘零。◎
全然出乎罗艽的意料, 在她说完那些剖白的话后，出现在叶青洲面上的并非顿悟或惊喜。
只是惶恐。
——仅仅一刹，恐惧便爬上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庞。
仿似遇上什么难以琢磨, 又不愿接受的事情；也或许有一丝欲行不轨被抓包的窘迫。
罗艽以为她是不信。
“阿洲, 我说真的！”
罗艽半跪在地上，凝望进叶青洲的眼底, 再握住她的手，“不然……不然你掐掐我？”
叶青洲眸光一动，仿似哆嗦了一下, 再木木地依言低头，抬起手，捏了捏罗艽的右腕。
……的确是温温热。
叶青洲神色落了落，盯着地面不动。
罗艽听见水面河灯簌簌然作响。有一阵飓风席卷而来，要将它们都吹进河床。
顷刻, 河灯上幽幽的烛光一个接着一个灭了。
可叶青洲默了好半晌, 忽又自嘲笑笑。
“师姐……”叶青洲喃喃说道，“我用幻术、又按自己心思，试着让境中没了生息的你，也有所动静。”
“你的所有行为言辞, 不过是依照我的心思。你的贪嗔痴与妄念, 亦全是我的臆想。”
“师姐, 我早就不是那个……会妄想隔世之人能重回身侧的小……”
“——不是妄想！”
罗艽看着她那副憔悴样，心里又急又怕，“不是妄想。”
说着，索性拉起叶青洲的手, 放到自己面颊上, “感觉到没？阿洲, 我真当不是你臆想出来的……”
叶青洲有些失神地抬起眼，面上泪痕未干。“真的吗？”
罗艽牵着她的手：“千真万确！”
叶青洲便如此看着她，木偶似的不动。
仿若只在幻境里留了个呆愣愣的躯壳，自己飘飘然走了。
而与这幻境主人灵魂出窍般的状态全然不同，此时此刻，她二人所处的琉璃幻境，倏尔訇然作响。
千盏河灯沉入水底、化为乌有；原本平静的清水河转瞬湍急如瀑布。
渐渐地，河水形成漩涡，河畔的小石被碾成齑粉，猝而消散于凛然的风。
小歇山的竹门化作一道雪白的烟粉，一扇扇窗扉迎风发出响动，扑簌簌、扑簌簌，如同被无形的大火灼烧。
不过瞬息间，琼楼玉宇分崩离析。
琉璃宫瓦，只成断壁残垣。
——这是只有在幻境主人情绪极端不稳定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异状。
罗艽望向叶青洲，眸光闪动。
废墟之中，只有她二人的方圆之地尚且完好。
周遭的一切都消弭于那那些巨响，像绽放的风与火，从空中坠下。
叶青洲喃喃道：“真，真的吗……”
罗艽握紧叶青洲的手，盯着对方苍白的唇、失神的眼，“我……”
可一开口，才发现本欲说出口的话，竟都如泡影那般，湮灭于唇边。
显然也受了幻境崩塌的影响。
是以此刻，叶青洲只观罗艽双唇翕动，面上是她一贯的温柔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