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整理着爷爷的遗物,值钱的东西都装在一个铁盒中。虽然爷爷临终前没来得及亲手交给安妮,但他将铁盒放到了床头,所以安妮很容易发现它。
铁盒是装月饼的,是鸿羽叔叔于某一年的中秋节带来的。大大的铁盒中只装了四块小小的月饼 。母亲吃了一块,鸿羽叔叔吃了一块,她舍不得一个人吃,分了一半与乐乐分享,剩下的一块月饼装在铁盒中,是她送来给爷爷的。
安妮小心地打开铁盒,最上面是一张银行卡。乐乐曾将这张银行卡带去过鹰潭,里面存有班主任为她募集的32580元爱心捐赠,当时安妮没有要,乐乐回来后还给了爷爷。
银行卡的下面压着一沓钱,一些硬币散落在盒内,安妮整理出来,数了数,共有3635.7元。爷爷没有退休金,这些钱基本上是他卖菜攒下来的,一定要细究起来,里面也可能有几百是周福辰包给他的红包。具体是多少,取决爷爷存这些钱用了多少年。
母亲病重时,爷爷曾拿出3500元给母亲看病,外婆坚持母亲的医药费全部由她来支付,所以爷爷的钱剩了下来,他自已却没舍得用这笔钱用来看病。
一只绯红色的小绒布袋里,有一对镶绿宝石金耳坠,那是奶奶的遗物。尽管有十年了,耳坠仍然闪亮如新,爷爷一定没少抚摸它。安妮没有耳孔,她将镶绿宝石金耳坠在自已耳边比画了一下,又放回原处,她觉得奶奶年轻时一定非常漂亮。
还有一只棕色的小绒布袋里,有两枚银圆,安妮认得银币上的人物是“袁世凯”。
除此以外,便是一些年代久远的东西,比如花花绿绿的粮票、布票,还有几枚毛主席像章。安妮觉得这些老物件应该作为爷爷的随葬品让他带走,不过,现在不可能了。
安妮抱着铁盒,往老房子内部看了最后一眼。她似乎看见爷爷正做着米花糖,乐乐追着她在房间内跑过,但现在是夏天,而做米花糖是春节的事情。
“吱—嘎—”安妮关上房门,声音还是那样的熟悉,但她不确定自已还会不会再来了。犹豫了一会,安妮还是挂上了锁。
安妮心里空荡荡的,到家时,乐乐也回来了。刚才他去垃圾堆帮助焚烧爷爷的旧衣服和旧被褥去了。
乐乐第一次主动拥抱了她,安妮将头靠在他肩上,心想,我的乐乐长大了。接下来就没有接下来了。安妮有点失望,他还是他,连亲一亲都不会。
晚上,乐乐睡在地铺,安妮睡在沙发。乐乐假装睡着,安妮知道他没有。她有点好奇,如果睡到乐乐身边,他会不会对她做什么。考虑到,乐乐马上要中考,安妮还是决定不要影响他休息。
早上,安妮早早地起来做饭,尽管乐乐告诉她,他母亲也做了饭,但安妮坚持要自已做。她实在无事可做,这样可以让她心里充实一点。
白天,乐乐要去学校,这段时间是最难熬的。安妮几乎有点想回去学校,她甚至“偷偷地”翻开了书本,却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她去爷爷的菜地摘了点菜,还浇了水,拔了杂草。她把草拿去喂兔子,兔子是乐乐家的,但她从不和乐乐分彼此,从小就这样。所以,她又挎了篮子去割兔草,这样可以让自已不去想乐乐,不去想学习,不去想爷爷,不去想母亲,不去想鸿羽叔叔和娜姐,不去想丽丽、美雅、菁菁、阿隆……然而,她总是会不经意间想起某个人物,然后发现只有自已和影子。
橘猫倒也算是忠诚的伴侣,但它白天大多数时候在打盹。晚上则自已出去捕猎,看它圆鼓鼓的肚子就可以知道,一定是吃了某只田鼠,也有可能是小鸟,或者是青蛙——乐乐说他看见橘猫抓过青蛙,不过她自已没见过。
有时候,生活让人觉得单调乏味,甚至还感觉挺难熬,日子过得却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力量,乐乐超常发挥,平常他只能考到全校第十几名,中考却考了第三名。
收到通知书那天,乐乐的哑巴母亲非常骄傲,逢人便比画手势。她先是比一比乐乐的身高,又比一比录取通知忆的大小,然后指一指县城重点中学的方向。说来也奇怪,她只是很简单那么比画几下,所有人便都能明白,然后都向她竖起大拇指。
那天,安妮没有做饭,因为乐乐母亲杀了一只鸭子,一只兔子,还去买了一条鱼,做了好多菜,摆了满满一桌。喝的是乐乐母亲自已酿制的醪糟酒,味道甜甜的,酒精含量也很低。
安妮也非常高兴,不仅为乐乐考上重点高中,还因整个暑假乐乐都可以安心地陪着她了。不知不觉中,安妮多喝了两杯醪糟酒,竟也有些醉人。最后,是乐乐扶她回家的,乐乐帮她脱了鞋,还用热毛巾帮她擦了脸,但就是没有亲她,有时候这个木头人实在让安妮有点恼怒。
第二天,乐乐带安妮去邻近的一个乡镇捡废品。
这是最后一次,乐乐告诉安妮。他那个在非洲做生意的同母异父的姐姐知道他被重点中学录取后,已经承诺供他到大学毕业。按照乐乐一贯的节省习惯,姐夫要给他的钱毫无疑问会有剩余。
另外一个原因是他越来越不愿意让安妮跟着自已捡废品,就算安妮不在意,但是他自已在意。既然安妮可以在鹰潭找到工作,那么在老家自然也可以。即便是收入低一点的工作,至少比捡废品体面。
说来也奇怪,一上午他们几乎没有遇到值钱的废品,唯一值钱的是一把坏掉的大铜锁,估计能卖5块钱。难道是捡废品的人多了吗?乐乐不确定。
中午时分,乐乐到废品收购站处理掉上午捡来的废品,只卖了17元。正常情况下,一般都有几十元,运气好的时候100多元也有过。
中饭是安妮请客的,因为娜姐给她发了1800元工资,其中有600元是奖金!安妮从鹰潭回来后,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和乐乐一起吃饭。
安妮打算请乐乐吃顿好的,乐乐却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最后,安妮请他吃了一份土豆牛肉盖饭,是那家餐馆最贵的盖饭,安妮自已则点了一份西红柿鸡蛋盖饭。
安妮还买了两瓶饮料,但是乐乐退掉了一瓶,他将两根吸管插入瓶子,与安妮共饮一瓶。
“下午,我们不如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吃饱喝足后,乐乐对安妮说。这个暑假,安妮只想陪着乐乐,他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对于一些人而言,初中毕业确实到了工作的年龄,乐乐知道好几位没有考上高中的同学,都已经进了工厂上班。
街道变得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这些街道他们都来过,陌生是因为他们不再搜寻废品,而是搜寻招工的厂子。
他们走进三家厂子,但都不招短期的——主要原因是他们不是熟练工,一个多月的时间搞不好还不够他们上手的。
乐乐有些沮丧,他知道第四家厂子多半如此,决定换个思路。
“也许可以卖点水果或者蔬菜。”他家的鸭蛋、大白兔都不愁卖,但是家里的蔬菜、水果却吃不完。
对此,安妮表示赞同,因为爷爷也种了一些蔬菜水果,当下正是丰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