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乐乐把安妮叫起来,他们要去菜地里采摘蔬菜瓜果,然后拿到市集上去卖。
就夏天的蔬菜瓜果而言,早上采摘早上卖是最合适的。经过一夜的生长,瓜果贪婪地吮吸着晨露,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如果等到太阳升起,炙热阳光一烤,就会显得没精打采。
乐乐与安妮决定去卖菜并非心血来潮。安妮爷爷还在的时候,是“专业”卖菜的,这也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爷爷走了,他种的蔬菜瓜果依然茁壮成长。乐乐家种的蔬菜瓜果也不少,乐乐母亲偶尔也会去卖,大多数时候则是让乐乐爷爷捎带着卖。
安妮和乐乐一人挎着一个篮子,安妮拉着乐乐的手,如果她不主动牵手,乐乐就和橘猫一样,只会围绕在她前前后后。说实在的,乐乐还不如橘猫,橘猫会偷偷睡到安妮身边,乐乐绝对不敢。安妮清楚地记得,上一次乐乐主动亲吻她,还是在鹰潭火车站,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夏天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却十分热闹,漫山遍野都是蛙鸣声,包围着安妮和乐乐,似乎是祝福他们。他们还惊起了一只长脚秧鸡,从路边的草丛迅速窜入不远处的稻田中。
经过一处荷塘时,乐乐下水摘了两朵尚未盛开的荷花给安妮。安妮将荷花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放下篮中。他倒是还懂得一点浪漫,安妮心想。两年前的一个夏天,乐乐不知从哪捡来两个漂亮的青瓷花瓶,确切讲是空酒瓶,他还摘了两朵荷花插在上面,送来给安妮。自那以后,荷花盛开的季节,安妮家里就没有少过荷花。
荷塘位于两座小山丘的凹陷之处,池塘里的水从半山腰流入,汇入青溪,一起滋润着下面的一片湿地。经过数代人的耕种和经营,这里已经成为肥沃的良田,地势高的地方是菜地,地势低的地方则是水田。
近年来,种田的人越来越少了,年轻人根本不会种地,安妮和乐乐都不会。身体不够强壮的老人们只能种种菜,地势高的地方种着蔬菜瓜果,地势低的地方种茭白、荸荠、菱角、莲藕等水生作物。
早先,安妮家和乐乐家都养有水鸭和兔子,鸭粪和兔屎都可以用来堆肥,两家的菜地和水田都格外肥沃,蔬菜瓜果也就长得格外喜人。
这一天他们摘的是安妮爷爷种的蔬菜,用了大约半个小时的工夫,安妮和乐乐就摘好了满满两篮子蔬菜瓜果,有青椒、豆角、西红柿、茄子、丝瓜、西葫芦、南瓜。安妮在草丛中找到有好几个熟透的香瓜,但是篮子装不下了,最后只摘了两个,她与乐乐一人一个,作为早餐。
从村子到镇里的集市不到3公里,平常安妮和乐乐都是走着去的,提着满满一篮蔬菜显然不行。他们搭上了一辆改装后的三轮车,车费是一人两元。
安妮和乐乐的“摊位”就摆在菜市场门口,并排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菜篮子放在跟前。除了他们两位,像他们这样摆摊的全是老人。坐在安妮旁边的老人是卖小辣椒的,他认得安妮爷爷的篮子,便问安妮:“你一定是驼背的孙女吧?好久没见他来了。”
在当地习俗中,有时候用“驼背”这样的身体特征称呼对方,是为了表示两人关系熟稔,并非蔑称。卖菜之余,安妮爷爷有时也会和他闲聊,孙女安妮自然是话题之一。
安妮告诉他,爷爷已经离世,老人便一阵唏嘘,说自已也快了。同时,又夸安妮和乐乐懂事,他自已的孙子成天就知道玩游戏。
卖菜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需要的不过是几只塑料袋和一个弹簧秤,乐乐都带在身上。实际上,弹簧秤也用不上,通常都是估算着卖的,比如三个青椒3元,两个西红柿2元,一根丝瓜2元,一把豆角2元……相对于菜市场里面的价格而言,门口的价格反而要贵上一点点,大家都知道这里卖的是“农家有机蔬菜”,而且是刚刚摘下来带着露水的新鲜。
有的人天生惹人注目,还招人喜欢,比如安妮。她和乐乐坐在同样的地方,卖着同样的蔬菜,但人们就是只问安妮,却不问乐乐。有位阿姨经过时,冲安妮微微一笑,看得出她想买点啥,但是她的小菜篮子已经装满。在走出30米远后,她还是折返回来,从安妮这买了一根丝瓜。
不一会儿,安妮的篮子已经半空,而乐乐还没有开张。安妮甚至带动了边上老人家的生意,有两位客人顺便买了小辣椒,但没有乐乐的份,因为他的东西和安妮一样。
“为什么呀?”乐乐皱着眉头问安妮。
安妮伸手摸了摸乐乐的额头,将他皱着的眉头抚平。“笑一个。”安妮对他说。
乐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然而,样子有点傻。
“真诚点。”安妮又说。她微笑着,乐乐感觉到一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原来是这样!”乐乐很快明白了,安妮是在教他对所有路过的人微笑,真诚地微笑!真诚地微笑,是安妮从娜姐身上学来的服务客人的精髓,用在销售上同样适用。或者可以说,只要是与人打交道,真诚地微笑便是制胜法宝。
道理简单,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好在安妮就在身边,乐乐依葫芦画瓢,他学安妮的样子向每一个人微笑,偶尔还点点头致意,让对方以为是老熟人。
还别说,这招管用,乐乐很快成交了一单,卖出了一把豆角。但他还是比不上安妮,最后,乐乐一共卖了29元,而安妮卖了93元,是他的三倍还多。
“怎么样?我赢了吧?”安妮说话的语气就像小时候她与乐乐玩游戏时赢了一样,安妮知道小时候乐乐总是让着她,但这一次乐乐可没有让着她。
“你赢了!不过,下回我要赢回来!”乐乐每次都这样说,真到了下一次,如果能让安妮,他还是会让。
回家后,乐乐与安妮一起去割兔草,捡鸭蛋。下午,乐乐带安妮去他家的山上摘了一篮李子。山上所剩水果不多了,所以他们决定留给自已吃。
傍晚时分,乐乐与安妮肩并肩坐在青溪岸边的大岩石上,直到日落,安妮才牵着乐乐的手回家。然后,安妮做晚饭给乐乐吃,尽管乐乐母亲也做了饭。
夜晚,安妮从噩梦中醒来,她梦见乐乐不在自已身边了。安妮惊出一身冷汗,她坐了起来,尽管四周一片漆黑,她仍能感受到乐乐均匀而舒缓的呼吸。
安妮从沙发上翻身下来,挤在乐乐身边躺下。乐乐醒了,但他继续装睡,任凭安妮将手搭在他身上。
外面,青蛙在大合唱,一如昨日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