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机车从南原到南江只能趁车少的时候走高速。
靳望生总是在每周五凌晨两点多出发，在早晨六点半左右到达南江市区，戴着口罩帽子坐在一个公交站台上，等从南江大学方向开出的最早的一趟早班车。
宋娇每个周末都会坐这趟车去打工。
反正自从半年前李浪来南江办事，无意在这里碰见宋娇后，她基本每周早晨都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靳望生也每周都来。
次次不落。
宋娇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上，低头看一本英文杂志或者习题。
靳望生压了压帽檐，投币上车。
宋娇很少抬头看一眼是谁从自己身边走过，所以靳望生能借着这短暂的几秒，肆无忌惮把她看上一遍又一遍。
她仍然穿曾经那些单薄白裙，却不再穿以前那些造型一双比一双凶悍的高跟鞋。
帆布鞋，单马尾，清丽的侧脸沉静而充满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她好像过得很好。
靳望生心情欣慰。于是压了压帽檐，照常缩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疲惫闭眼。
被噩梦折磨了整整一周的大脑终于在这辆摇摇晃晃的车上，捕捉到了一丝真实的安宁。
“宋娇……”
靳望生沉沉跌入睡眠。
坐在前面正低头在一本英文杂志上勾画的宋娇怔了怔，疑惑抬头。
……刚刚好像有谁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系统？”宋娇在大脑中试探着喊。
但不出意外，收到的回应只有清晨微冷的沉默。
宋娇沉默叹了口气，良久，慢慢合上杂志，放下笔看着窗外拉进又远去的熟悉街景出神。
——自从一年多前，她从小城来到南江后，系统就暂时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
“原本这个全新的身份，会在你的任务彻底结束后，我和你解除绑定离开这个世界时给你。”
“不过任务开始前，谁也没想到这个世界故事线之下被补全的故事会复杂成这样。”
“所以提前给你也不算违规。但是——”
系统对坐在火车上的宋娇说：
“创造出另一个身份的存在，且这个身份的行动轨迹人生经历真实得无懈可击，甚至从小到大的那些老师和同学记忆中都一直有你的存在……这是很大的篡改。”
“我已经引起了这方世界的排异反应，很快就会被驱逐出这个世界。”
宋娇一怔。
“你……要去哪里？”
系统原本就虚幻的身影一点点单薄。
系统：“去别的小世界执行任务。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位需要绑定的宿主。”
它冰冷的声音顿了顿，这个感情板块并不丰富的机械生命第一次闲聊似地开口。
“说起来，我的下一位宿主和你有些像。名字很像，长相很像，过往经历的重叠度也很高……你们是姐妹吗？”
宋娇一怔，“什么？”
宋娇迟疑：“她叫什么名字？”
系统：“宋霜。”
宋娇茫然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在自己人缘单薄的过去中，是否有这个名字曾出现过。
宋娇：“……我应该不认识她。”
系统对这个回答不算意外，淡淡点头，“好吧。”
它的身影消失到彻底透明。
“那么我就先走了。这两年你可以随意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两年后，我会再次回到这里，辅助故事线收尾。”
“在那之后，你会彻底自由。”
“暂时再见，宋娇。”
*
“终点站，幸福小学已到站，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有序从后门下车。”
到站播报惊醒了宋娇。
她静静回神，收拾好东西，跟十几个高矮胖瘦各不同的小学生一起下了车，走进希望小学附近的一家补课机构。
她从去年开始在这里打工，辅导小学英语。
颠来倒去睡了一整路的靳望生此时也被惊醒。
他和宋娇一起下车，不远不近坠在那个白裙翩跹的身影后面，路过幸福小学，一直到补课机构，不过却没有跟进去。
而是拐了个弯，熟门熟路进去机构外的一家网咖，找了个包间，用手机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小城拆迁又商区开发，姑且也算是时代红利。
踩在红利上，就算是一只猪也能起飞。
何况不管是李浪还是靳望生，都最起码也比一直猪聪明。
李浪拎着两份早饭推开门，不出意外又看见了大老远跑来南江市，思考开在南原市的健身房应该怎么选址的靳望生。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李浪：“靳望生，你是猪吗？！”
靳望生抱臂瞪他一眼，没说话。
李浪放下早饭，坐在那里沉默了一段时间，再次苦口婆心地说起他已经连续说了半年的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
“要是还放不下宋娇，那不管要情还是要色，也得去到她面前了才能要吧？像你这样，每周都跑过来，跑过来又躲着不见她……你是想怎么样？”
“折腾来折腾去有意思吗？当什么纯爱战士呢！还想修炼成圣人啊？”
靳望生拆开早饭咬了一口，许久，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开口，“……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李浪被他气得差点一个仰倒。
他心想这么多年，给一个倔货和一个病货含辛茹苦当哥就是这么个结果？
棒极了，简直太棒了！
“你的事？哦对，确实是你的事！我半年前就多余告诉你宋娇在南江，也多余帮你打听她的事！”
“要是那样，你现在最起码只是个亚健康的精神病，总好过现在这样，跟个变态神经病一样！”
靳望生动作一顿。
李浪气得口干，灌了口豆浆继续骂。
“……怎么？我说错你了？每个礼拜从南原跑来玩尾随，一随就是两天！上次你来的时候是不是还在宋娇住的地方也搞了一间房子？！”
“请问你下一步想干什么！？偷窥？还是半夜入室？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已经疑似犯法了！一个搞不好就进局子！”
靳望生不说话。
分别近两年，他好像也变成了宋娇曾经的样子——
心里藏着的东西一件又一件，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就只能死死憋着，当个能把人气死的闷罐子。
李浪被气得牙痒。
“你想一直跟着她看着她？行！那你就一直跟着看着！我就看哪天，宋娇她谈了新欢，你个被抛弃的旧爱要疯成什么样！”
靳望生一瞬攥紧了拳。
李浪眼神嘲弄，“我可是听说了，宋娇最近好像和那个补课机构的一个男老师走得很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