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中午一起吃饭吗？”
宋娇抱着教材抬头。
补课班午休，高天远像是正巧从宋娇上课的教室外路过，爽朗笑着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附近那家网咖楼下新开了家家常小炒，我去过一次，挺好吃的。”
高天远和宋娇一样，也是来打工的大学生。
宋娇不怎么会交朋友，在南江大学里，社交范围仅限于舍友、同学和老师。出来兼职，在培训班，和同事们也都是点头之交。
只有和高天远，关系还算挺近。
现在又是一年炎夏将至，高天远怕热，早早换上了T恤配大裤衩的夏季装备，大大咧咧和宋娇一起往楼梯下面走。
他身上的T恤是黑色的，正面有个蹦起来跑的卡通人物烫印，咧嘴笑得眼不见牙，和高天远东拉西扯吐槽学生傻逼时的大笑表情一模一样。
“……对了，宋娇。”高天远像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扭头问：
“今年暑假咱高中不是要办校庆吗？不少班里都说要趁这次把同学聚会一起搞了。你班里好像已经确定聚会时间地点了，你参加吗？”
宋娇和高天远能做朋友是有原因的。
对方是被系统篡改了记忆的一员，在他这里，宋娇是个曾经多次和他大考小考模拟考都分到同一个考场，说过几句话但不熟的高中同学。
去年在补课机构一见面，高天远一拍脑门，想了半天才喊出宋娇的名字。
两人就此加上联系方式，顺理成章变成了时不时一起约饭的朋友。
宋娇摇摇头，回答：“我不参加，这个暑假我有事，要……回家。”
谁都不认识的同学聚会，那是去聚会的还是去找刺激的？
况且两年时间已到，虽然系统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但宋娇也知道自己应该做好回小城的准备了。
高天远一拍脑门，“……对哦，我这脑子，你当时是外地来的借读生。”
宋娇沉默低了低视线。
*
看见宋娇和一个浓眉大眼看着还挺爽朗的男生前后从机构大门出来，李浪眼皮子顿时一跳！
再看旁边的靳望生——很好，那拳头已经快攥出血来了。
李浪挠了挠脸，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一巴掌，心想这张破嘴不会真属乌鸦的吧？说什么来什么？
靳望生沉着脸压了压帽檐。
李浪在路边也给自己买了一副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装好后，扭脸问，“……走吧？跟不跟？”
话音还没落，靳望生就已经猴急跳墙一样地蹿出去了。
“……该！”李浪翻了个白眼，边走边骂，“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
高天远随便点了几个家常菜，懒趴趴歪在凳子上，时不时拿出手机摁亮看一眼，然后又迅速摁灭，半点形象都没地在那里长吁短叹。
宋娇看他一眼，问：“……你怎么了？”
高天远扔下手机，扯着头发，瓮声回答，“分手了，心情不好。”
宋娇动作一顿。
许久，她干巴巴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
高天远坐在桌子对面，撑着脑袋看她，突然半开玩笑地冒出一句，“……比如我眼前这棵？”
宋娇一怔。
这时，恰好点的菜都上齐了，宋娇夹起一筷子西红柿炒鸡蛋，就着米饭嚼，却因为迟疑吃不出味道好还是不好。
距离两人最远的那张餐桌上，靳望生抱臂沉脸，死死咬住嘴里侧腮块肉，尖牙磨了又磨，眼神起了又伏，凶悍如孤狼，看得李浪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她不喜欢吃这个。”突然，靳望生说。
“啊？”李浪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靳望生视线半抬不抬，忐忑惊怒之余，表情里看着竟然还有几分委屈。
他低低说：“我以前给她做饭，她一口都不吃。”
“……”
李浪痛苦抓了抓头发，心想这都叫什么事？！
*
宋娇慢慢出声，“……别开玩笑，我可不是什么芳草。”
高天远抱着胳膊，被委婉拒绝了的人实在高兴不起来，勉强开口，
“……我的错。”
他摸了摸鼻子，“你哪里是草？是那朵花才对。”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宋娇被噎得不上不下。
高天远戳着碗里米饭，忍了半天，到最后还是不死心，抬起脑袋问得直白：“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你连考虑考虑的机会都不给我？”
“……”
宋娇慢慢停住筷子，只觉今天这顿饭吃得可真是艰难。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只能沉默。视线不自然垂落，一直低到桌子下面，看着对面那双鞋许久没挪动。
……脏兮兮的。
和那个人一点都不一样。
记忆具有滞后性，有时会在离开后才逐渐清晰。
宋娇有些出神。
直到高天远苦大仇深拉长声调：“宋娇同学，我一个大活人就坐你对面你也走神？过分了啊！”
宋娇被逗笑了。
“那好吧……”
宋娇想了想，实事求是说：“你的鞋太脏了。”
高天远：“……啊？”
他低头看了一眼，懵逼，“就因为这个？”
宋娇点头。
谁都不喜欢被别人说不爱干净，尤其是懒还好面子的。
高天远恼羞成怒，拍桌争辩，“老子是体育生！天天训练累死累活，你就不能多点包容吗？你见哪个练体育能干干净净！”
“……这不是我包不包容吧？是你的态度问题。”
珠玉在前，宋娇看得还算明白。她看向窗外，声音轻到低不可见。
翼翼而怀念。
宋娇轻声说：“我以前有个朋友，也练体育，但每次见我收拾得都很干净。”
仿佛骄阳白空，坦荡郑重。
……朋友？
高天远表情古怪——男朋友吧？
他当然知道男生，尤其还是练体育的男生对一个女生上心是什么样。
刚才是分手寂寞后的贪色撩闲，完全不比此时不愿输给同性的胜负欲认真。
高天远：“……不就是刷鞋么？好像谁做不到一样……”
“你对我不满意，那我就改……改完给个机会呗？”
——胡搅蛮缠。
宋娇沉默。
数桌之外，听到这里的靳望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猛地一推桌子站起来——
李浪一愣，惊疑这是要上去抢人还是要揍人？
靳望生攥拳，深吸一口气，然后压下帽檐，闷声不吭从店里出去了。
就这么，跑了？！
李浪懵了。
脚步踩地狠戾，动静不小。宋娇下意识去看，却只看见空荡歪斜的桌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