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日尹姨娘回到后廊小院,看到杨义留在院子外面,锁了院门,便抬脚进了院子。
这处院子种了桃树和石榴树,三间后座房,装的都是玻璃窗,窗棂上都是万福如意的图案。
年前,尹姨娘说大少爷有着专门的书房,考上了举人,还进了国子监,二少爷宣衍读书努力,却没有书房读书,杨世翰把原来的香堂圈进后廊院改成了书房。
此时,就看得书房的窗子上映出一双少男少女的模样,传出来娇音俏语。
尹姨娘双手叉腰,现在院子里叫道:“下作的狐媚子,好好的二少爷都给你们带坏了,给我滚出来”
书房门帘一掀,杨宣衍当先走了出来,说道:“娘,你又做甚么妖”
身后的女孩便向尹姨娘施了一礼,说道:“姨娘万安,奴婢给二少爷送银锞子来的,既然姨娘不喜,奴婢这就告退便了”
尹姨娘的脸色倏地一下就变了过来,忙拉着银锭的手,亲热的说道:“哎呀呀,我以为是那等下贱狐媚子,却不料是银锭姑娘,既然来了,那就再坐一会儿吧”
银锭却道:“多谢姨娘,夜也深了,再不回去,我爹就来找了”
杨宣衍就说:“银锭,我送你回去,虽说是在家里,可毕竟夜也深了”
银锭双眸微抬,正要说话,就听得书房右门一个声音说道:“即是夜深了,二少爷就早该放人回去,可招惹了什么闲言碎语,再气病了我们闺女”
就见曹灿家的从游廊走了过来,一把拽过银锭,说道:“皮痒的小贱人,那是尹姨娘的二少爷,不是我们这等人能高攀起的,还不与我回去,不许再到此处来”
此刻尹姨娘的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曹灿家的笑道:“老爷估计从未见过尹姨娘这副模样,还是梨花带雨的好看些”说罢,拉着银锭就从游廊出去了。
“娘啊”,杨宣衍埋怨道:“我刚刚勾上银锭,才从她手里拐了些精致玩意,你就把人得罪了,还把曹灿家那泼妇给招来了,本来这院子就没啥好东西,这下子,银锭还不得被她娘看得死死地。”
“上次的月蝉就是这样,这次你又这样,好歹等我弄上几笔银子再说”
尹姨娘道:“儿子啊,娘这辈子就靠你了,你是没见,那个病秧子,老爷半夜里就去喊了孙家的门,孙家老爷不但不恼,还不尽的夸赞那个竹竿子,儿子,你也给娘争口气,也考个举人国子监”
“娘啊”杨宣衍赶紧哄着“你赶紧歇歇,儿子努把力,当个富家翁,你就是老封君。”
“还老封君呢,这家里家外都是曹家人把持着,一草一木、一纸一笔,都不能随意,儿啊,你也就长个嘴,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今后能自己做主,这辈子不仰人鼻息,这你爹尚在,那个竹竿子娘俩不好怎样,可若是你爹哪天有个好歹,还不直接就把咱们娘俩赶出门去”说着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娘啊,你别光顾着哭了,你看这是什么”
杨宣衍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尹姨娘接过来,入手就觉得一沉,又仔细看了看包布,惊讶道:“这是湖绸啊,还是金丝攒牡丹,这么多的金丝,曹谨言帕子上都没有”
“你别光顾着帕子,看看里头”
尹姨娘诧异的看了杨宣衍一眼,打开帕子,竟是一包金瓜子,颗颗饱满结实,每个上面还刻着两匹马,尹姨娘惊喜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冯家那个老女人,眼角也不曾给咱们一下子,怎地会给这多的好东西”
杨宣衍笑道:“老女人不理人,可小女人理啊。”
“这是冯家小姐给的,为嘛呀”,尹姨娘一着急,家乡话都出来了
杨宣衍扶着尹姨娘到屋里坐下,得意笑道:“这算什么,我房里还有一只东鲁柘砚呢”
“你快说说怎么回事”尹姨娘急道
杨宣衍斜斜靠在大圈椅上,手中晃荡着一支羊脂玉佩,轻轻笑道:“那冯家小姐去年来找病秧子,玉环宫绦掉在了后院池塘旁边,是我捡到,悄悄给了她的丫头”
“就是那个碧桃?”尹姨娘问道
“不是,碧桃是冯家那个老女人给她的,我交给了碧珠”
“碧珠?就是那年黄河发大水,冯家买的快死的丫头?”
“就是那个,那可是冯瑞岚的心腹耳目,我还给冯瑞岚写了一封信,”
“说什么,你快说啊”尹姨娘看着杨宣衍慢吞吞的说话,不由得着急
“娘啊,你又急了”杨宣衍晃晃脑袋,笑道:“我信上说,因怕妨碍小姐清誉,此件宫绦上有关冯家的印记,我都磨了去,又把一条相似的腰带扔在了池塘边上,家里下人捡到后就给了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请小姐放心”
“啊,难不成是竹竿子给你的那条,”尹姨娘提高了声音:“那可是绞丝玉环,一等一的质地,还是潞安郡王用过的,若是丢了,再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东西”
“娘,娘,别急别急”杨宣衍赶紧安慰他娘,“这不是找回来了嘛,银锭给我送回来的,也没少什么”
“哼,不过是银锭对你有见不得人的心思,要是别人,就别想找得到”
尹姨娘喝了口茶水:“后来呢?”抬起头来看着杨宣衍道。
“.........”
“快说啊”
杨宣衍摇摇头,“娘啊,你当是听书来,还后来呢”
“哎呀,快说吧,那冯瑞岚怎么说的”尹姨娘催道。
杨宣衍轻咳一声:“娘啊,你也给儿子杯水喝啊”
尹姨娘忙从珐琅茶盘里拿起注春壶,给杨宣衍倒了杯茶。
“娘,这茶都没色了,你还喝呢”杨宣衍有些嫌弃的说道。
“小没良心的,若不是你娘我俭省着,再时不时的从你那个窝囊爹手里摭摸点,哪来的你这些花销”
杨宣衍喟叹道:“娘,这些年,你为我辛苦了,还要遭受曹谨言那个贱人的闲气,这又迎冬了,你的腿怎么样了”
尹姨娘轻轻摇头:“就那样,习惯就好了,当年那竹竿子都快一岁了,我才有孕,那曹谨言还不放过,非得让我去给姑太太侍疾,那老虔婆古怪的很,知道我有了身孕,当着你爹的面,对我照顾的很,转过头就支使得我团团转,见天给她熬这煮那,好不容易过了三个月,稳了胎,她逼着我吃了一整只烧鸡,撑得我直喘气,她给了我一碗消食汤,喝下去是不撑得慌了,只可怜你那哥哥不到五个月就没了。”尹姨娘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孩子掉了,她还对着我冷嘲讽的,说我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能给我一碗冷饭吃,都是积德行善了。直到那个竹竿子中了秀才,我才有了你,才保住了你,我的儿啊,为娘苦啊”
说罢又念道:“我的苦命的儿啊,你没看见天就去了”“你弟弟你也见不到啊”一声声哭得是抑扬顿挫。
杨宣衍起身走到尹姨娘身旁,用手拍拍他娘:“娘,娘,别哭了,你还想不想知道后来?”
顿时哭声小了很多,尹姨娘抬头问道:“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