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棠被下一趟拉犁耙的马夫发现,赶紧将人扶起来送去诊所。
伤口不算深,经过简单的包扎影响不到日常活动。
马夫听说温棠从禾木村民宿来的,这么晚了不好打车和找旅馆,于是帮忙联系了一辆顺路去禾木村运物资的货车。
马夫用不算流利的汉语说:“打车去禾木村至少二百块,你给五十块就行了。”
温棠给货车司机转了钱,又给马夫一百块。
马夫坚持不要,温棠走之前将现金悄悄塞进对方的外套口袋里。
许是看出温棠心情不好,货车司机一路上开着玩笑,逗人开心。
司机降下车窗:“外面是月亮湾的夜景。”
夜空没有月亮,温棠也没有看见月亮湾。
司机讪讪道:“平时月亮湾夜景很漂亮的,不过往好了想,你见到了许多人不知道的景色。”
温棠提了提嘴角,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流着乐观向上的血脉,在阿勒泰遇到的每一个陌生人都向她给予过帮助。
是这些善良的人,在她心情即将跌落谷底的时候,狠拉了一把。
货车安静地驶进禾木村。
温棠的手机响起。
是褚严城打来的。
“你在哪?”
温棠说出民宿店的名字,褚严城继续道:“小雪受到了惊吓,我在医院陪她几天,然后再继续游玩。”
温棠顿了顿,开了口:“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说完,她单方面挂断通话。
褚严城看着黑屏的手机,胸膛下的心脏不自觉加快,莫名有一种什么东西即将失控的慌张……
他想回拨过去,病房内的韩觅雪忽然喊他的名字。
褚严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最终收起手机,转身走进病房。
接下来两天褚严城和韩觅雪再也没回民宿。
温棠第一天在民宿养精蓄锐,第二天开始出门拍外景照片。
虽然肯定给官方账号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温棠依然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弥补过错。
她沉下心,一张张地修令人陶醉的雪景照片。
不过温棠总觉得差些什么……
北疆雪景往往给人一种宁静梦幻的感觉,但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北疆的另一面呢?
温棠苦恼地盯着电脑屏幕,这时父母打来电话,祝她生日快乐。
温棠这才想到自己原来二十四岁了。
温母的语气平添一抹酸楚:“你被拐走的这些年,爸爸和妈妈每一年都会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每一年都在期盼你能回来。”
一股暖流无声地流入心田,热乎乎得。
就像在风雪里行走许久的人看到曙光。
温棠忍住想哭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了句:“爸,妈,我马上就回去了。”
“婚事谈得差不多了,细节还需要棠棠你回来亲自决定,毕竟是你的婚礼。”
温母突然一哽:“棠棠终于要回到我们身边了,到现在我还觉得做梦一样。”
即使三年前他们就找到了女儿,可这些年基本都用手机联系。
挂断电话的时候,温棠父母难免失落。
他们总用“起码找到女儿了”、“起码女儿很健康”、“我们不应该太贪心”的话安慰自己。
但老两口依然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温棠。
如今重逢,既是团聚。
温父问:“结婚要确认宾客名单,棠棠,你小叔褚严城肯定会来吧?”
微微停顿片刻,温棠道:“结婚的事暂时别告诉他,避免生出波折。”
温父思索两秒钟,赞同温棠的说法。
“也是,远在京市的我都听说褚严城走到哪都把你带在身边,对你十分重视,若不是看在褚家把你养大的情分,我肯定不允许一个成年男人和你走得那么近!谁知道他对你有没有其他心思!”
“我的女婿必须由我亲自调查过,方方面面都了解清楚。”
温棠笑了,温父还是不了解,有其他心思的人实则是她……
她的语气带着调侃意味:“这么说……傅昼是经过爸爸严选出来的咯?”
“当然,除了门当户对,傅昼和你年纪相仿,同龄更容易有话题,光这一点就比褚严城强。”
一家三口又聊了将近十分钟,这才挂断电话。
整整一天温棠收到很多朋友、软件的生日祝福。
唯独……缺一个人的祝福。
温棠认真盯着聊天软件置顶的账号头像,过去的每一年褚严城总是踩点发消息或者面对面祝她生日快乐。
他说要做第一个带给温棠惊喜和快乐的人。
成熟稳重的男人这方面有一种莫名的执拗。
褚严城不喜热闹,却会给温棠举办生日派对,他们在宾客的注视下,伴随着舞曲跳起华尔兹。
派对绚烂的灯光下,褚严城的西装剪裁得惊喜妥帖,衬得修长落拓。
温棠的香槟色裙摆摇曳,轻盈如蝶。
今年……估计没有了吧。
不知不觉到了晚饭时间,温棠听到民宿一楼似乎热闹起来。
她好奇地下楼,具有独特风格的民谣愈发清晰,澎湃的鼓点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跟随着晃动。
墙上挂着五彩斑斓的手织毯子,张灯结彩,住宿的客人都被民谣声吸引着聚到大厅。
人群之中,温棠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褚严城身上披着一件哈萨克族传统服饰,长衣窄袖,黑色外套领口绣着的暗纹花边一直蔓延到衣摆,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他穿过人群一步步朝温棠走来,好像这段时间两人间什么都没发生。
他会和以前一样走到她面前说“生日快乐,小公主。”
“拿着,尽量拍好点。”
褚严城塞给温棠一个相机,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唇瓣肉眼可见地褪去血色。
果然,下一秒同样穿着哈萨克服饰的韩觅雪在其他人的簇拥下,娇笑着出场。
温棠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抽去感情的提线木偶,麻木地举起相机,抓拍韩觅雪和褚严城双人舞的美好瞬间。
两人的舞姿浪漫奔放,轻而易举地调动起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大家纷纷加入,气氛顿时陷入过节般热闹。
一舞结束。
褚严城当着众人的面单膝跪地,拿出准备好的戒指,明暗交替的光影投射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恍若温柔。
“小雪,嫁给我吧。”
民宿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和起哄声,掌声如雷。
“嫁给他!”
“嫁给他!”
鲜红色的绒马甲长裙衬得韩觅雪眼角噙着一抹羞红,细声细气地说:“我愿意。”
大家欢呼、雀跃、跳舞……
温棠慢慢地放下相机,全场就她一个人寂静地站在那儿,寂静得快要碎掉了。
正好民宿老板娘走过来,温棠将相机交给对方保管。
她转身走上楼,拨通一个号码。
“陈管家,我房间里有一个行李箱,麻烦你邮过来。”
出发前,温棠收拾好了自己的全部东西放在行李箱里。
倘若这趟新疆之旅,褚严城只要给她一点点撑下去的希望,温棠都不想离开。
可是最后一抹希冀的火苗,灭了。
等过几天管家把自己的行李箱邮到手,她就去京市结婚。
民宿热闹到很晚,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褚严城看向温棠:“管家说你要他邮一个行李箱过来,你忘带东西了?”
温棠“嗯”了一声。
韩觅雪微笑着,左手中指的钻石戒指熠熠生光:“棠棠有什么需求尽量跟我提,我是你的小嫂子,我们是一家人,以后我们还要住在一起呢。”
听见“小嫂子”这个称呼,温棠拿筷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要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