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一样,哪怕掌门也有些不解。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濡湿了的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眉眼间的冰冷和坚韧褪去了,就只剩下脆弱。白皙的脸颊满是血污,眼角结着暗色血痂,赤色的血线顺着青年如玉的指缝间滑落。
如竹一样挺直的脊背弯折了,浑身上下死气沉沉的。
雪白的袍子一大半都是血,唯一干净的肩头沾着几瓣梨花,可见走得有多急。
仪容不堪,眼底是死寂的落寞。
就像跌落天边的月亮,再不复高洁、凛然。此刻的他不似修士疏冷,反似在红尘中的苦难人。
眉心那颗朱砂痣依旧红得滴血,带着脱尘的气息,与他整个人的装束形成剧烈的反差。
抬眼看了一下守门的弟子,谢怀慈冷漠地推开他,继续朝着心念之处走去。
他既渴望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却又害怕回想起虞棠残酷的死状。忐忑又畏惧,却偏偏无可控制。
青年的行事古怪自然落入了他们的眼里,掌门以及一众弟子寸步不离地跟着谢怀慈。
谢怀慈的状态太不对了,万一心智不损,善恶不分,危害到苍生。
那他们可不得是罪人!无论谢怀慈是否失控,都不能让他离开隐仙门半步。
掌门率先出言,“你们不是去寻找复活虞棠的灵药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千重樱她们呢?”
复活...再无可能了。
见他一个人,掌门首先关心的是千重樱是否安全,而非灵药的下落,又或者说虞棠能不能复活并不重要。
即便是她没死,也是个存在感不显的边缘人,可有可无。
那样一个普通的姑娘,既没有卓越的天赋,也不学不会讨人喜欢,自然就被排挤到角落里。
掌门对她的印象也不过停留在一个懦弱、可怜的农女,可怜归可怜,人一死就忘了。
面容也好,牵牵强强的笑容也罢。在所有人眼里终归抵不过小师妹的惊鸿一瞥,如果是千重樱是明亮的珍珠,那么虞棠就是灰暗的沙粒,沙粒再怎样讨好,也抵不过珍珠的光芒...
谢怀慈破开阵法,进入寒冰洞,一眼就望见了床榻上安静沉眠的少女。
少女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血污早就清理得一干二净。
昔日里白皙的脸颊泛着灰扑扑的青,那是尸体才有的颜色。一瞬之间,谢怀慈浑身的力气都抽空了,僵硬地走到她的身前蹲下。
再次目睹熟悉的面容,永远比梦境更让人心神震撼。
从那夜起,他根本就合上不眼,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幻化出虞棠的死状,唯有怀着虞棠还能复活的可能,才能咬牙坚持下来。
床榻上的少女衣物整洁,容貌安详,在暖黄烛光的映射下,如同陷入了一场永不苏醒的梦。
可即便外物如何遮掩,她蹙拢的眉心,袖袍内因恐惧而蜷缩了手指,仍旧暴露了虞棠的痛苦和挣扎。无助,害怕,想要逃避却无能为力缠绕着当时的她。
对他苦苦哀求,却始终难逃厄运。
而造成她痛苦的根源...正是他,亲手将她送上末路。
就因为什么苍生大义,孤苦无依的姑娘成了牺牲品。
他们诱他生出情丝,想在邪神苏醒之前杀了他,不想暗杀未成,反倒激起他的气愤...虞棠就成了他祭剑的第一人。
谢怀慈想要抚开她眉心的痛苦,不知道想起什么...按捺住动作,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她到死都想不到,对她拔剑相向的会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或许从湖心小筑就开始了,他和千重樱摘桂花酿酒,将她晾在一旁,当时她肯定会失落。清水村时,明明血连绣鞋都沁湿了,愣是一声不吭地向他递上小猫...当看见小猫溺死在水缸里时,他不敢想象...她当时的心情。分出灵脉时,分明惨白着脸,却装作若无其事,明明那么痛。
坠崖前,明明很想哭,偏要佯装出笑脸...就好像,那样什么都没发生,他们还可以回到从前。
谢怀慈指尖动了动,悄悄地垂下了头。
“师兄他......”紧跟而来的弟子,想要上前却被掌门拦住了。
“你不怕死吗?这不是你们该掺和的事...”
思量到他情况的复杂掌门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你不是说过要杀了他吗?”
话到尾音,越是越小,靠近耳际才听得见。
青年躲藏在烛光的阴影里,连靠近也不敢,瑟缩...抵制着触碰她的本能,像是畏惧,又似害怕。
一滴滴鲜血砸在了少女的额角,他屏住息,努力遏制胸腔内灼热的喘咳,抬起手小心翼翼擦拭着沾染的血渍。
恋人的背叛,师门的背弃,他就只剩虞棠了。虞棠总会不计条件地帮助他,哪怕所有人都背离,她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