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就想吃炒米粉,我不要炒河粉。”
车厢里不断有人的视线从手机里移开,落到了我的身上。
可我依旧固执己见。
对面骂了声,“那你退单吧!”
“操。”
我开始在脑子里构思五彩斑斓的红配绿,可我压根不在状态,想法和灵感像见鬼一样弃我而去。
很久之后,又有一个电话进来。
我点的另一家店的炒米粉,骑手打电话来说餐送到了,他进不去小区,让我下楼来拿。
我想了想,这米粉到的也太快了点。
然后抬头一看,呀,坐过站了。
我急匆匆在下一站下车,让他把我的米粉先放花坛附近。
他犹豫了半天,说被人偷了他可不负责。
我懒得跟他争,回说偷了我就不吃了。
我下车的那个瞬间,恰好看着对面关上车门。
下一班十分钟之后,我真的好累,找了张椅子靠墙坐下。
眼神几乎涣散。
面前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生,手上提着一袋一袋的瓜果蔬菜。
我们对视的那个瞬间都很清楚看见了彼此眼中数不清的焦虑不安、痛苦无奈。
然后她挨着我坐下,我们沉默着一同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
人人都在生活面前好渺小,我们都好努力在挣扎、挣扎、挣扎。
我明明不应该,却还是绽放了一个诡异的笑。在看到空荡荡的花坛的时候。
就一份炒米粉,有必要吗?
真的连吃一顿饭的钱都没有吗?就非要抢我的吗?
我转身去隔壁小卖铺,没买吃的,买了一箱啤酒。
人嘛,就是很喜欢用酒精做借口,把自己灌醉,接着去做很多平常不敢做的事情。事后追责的时候就可以用“我喝多了”这个堂而皇之的借口搪塞全世界。
骗别人,或者骗自己。
比如现在,我意识模糊得不成样子,然后拨通了萧鸰的电话。
尽管我答应她我们会老死不相往来。
她还是接了,十秒之后。
背景声好吵又好嗨,酒吧是吧,我们不会真的是灵魂伴侣吧,连喝酒的时机都选得这么恰巧。
这种破镜重圆……算了,死缠烂打的戏码里,我应该要平静一些,以表示,我也没,没太过把你放在心上。
可事实是,我哽咽着,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在哪啊……萧鸰。”
那边不说话,但舞曲和人声逐渐变小,萧鸰大概走开了些。
她问我:“怎么了?”
我只是重复,“在哪呢?”
她顿了好一会儿,回:“我在天津,你怎么了?”
是谁在操控我的嘴,酒精还是大脑,无所谓了。
我哭出了声,抽噎着和她说:“好累啊!好,好累啊萧鸰……好累。”
涕泗滂沱。
“你救救我,求你。你救救我。”
“魏鲲,你先……”
我打断她,在她要说出一些我不想听到的话之前。
“我好想你。”
我是这么说的。
说完这句,我挂断了电话。然后随手,把手机丢进了旁边黑暗中唯一亮着蓝光的小鱼缸里。
意识昏昏沉沉,我瘫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我是怎么醒的呢?
被小提琴闹醒的。
我的整个脑袋涨得要爆炸,音符又对着它一次一次又一次残忍地重击。
折磨没有尽头。
我站起身来,大步迈出房门。
管他娘的薛定谔,我现在就开了这箱子,杀死那只猫。
我把隔壁房门拍得震耳欲聋。
然后房门开,是一个四五十的大妈。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狂过,一开口就是:“阿姨你扰民了!”
我的视线越过霎时无措的大妈,往后看,看见了一个在房间门边唯唯诺诺站着的小女孩。
算不上好看,但她满脸歉意,看向我的时候像是林黛玉附体。
多水灵灵的小女孩啊。
但不好意思,我十恶不赦。
我加码,“很难听知道吗?”
这句话说完,我目睹着小女孩眉头皱起,她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可我管不了这么多。
委屈吗?我还委屈呢。
大妈瞪了我一眼,尖声说道:“我们在自己家做什么事,你有什么权力管。”
我们在门口对峙。
她说:“小孩一天排了三个兴趣班,到这个点才有时间练琴,你嫌吵,到外面呆着去。”
他妈的。
我顶回去:“你让她喘口气吧!”
让我喘口气吧!
“关你屁事,有本事,你找物业啊。”
我马上摸了摸口袋,然后惊觉自己的手机现在还在鱼缸里。
大妈嘲讽般笑了笑,“我帮你叫。”
她打完电话之后倚着门框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黑色制服的女人站定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指着这屋控诉她们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
物业绽放着优雅从容的微笑,然后用标准官方的普通话开口:“魏女士,她们是业主。”
操。
下一秒,我冲她低吼道:“业主就可以扰民了?我没交物业费吗?租客的死活你们就不用管了吗?”
我转头看大妈的时候,她已经举起了手机,对准我,楼道亮着,她还要打开闪光灯。
“看看,看看现在的人多没素质!醉鬼闹事啊,你们评评理。”
我整张脸都充斥着不可置信。
物业双手放于身前,端正地站着,不说话,不动作,像块木头。
林黛玉在里面继续林黛玉。
我现在一定像个泼妇。
我就是泼妇。
所以我向前去挡她的摄像头:“你们到底讲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