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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春日礼赞 > 珙桐树色

珙桐树色

许廷川说得严肃又认真,俯着身看着身下的人,难掩情绪的激动,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两下,抽出只手摸了摸姜可瑜柔软的头发。

他向来沈稳内敛,不喜欢夸大其词,也不擅长说漂亮话,爱你两个在姜可瑜看来已经是最难得,他又说了这许多掏心窝子的话,她也为之动容。

“哥......”姜可瑜总是习惯性地这样喊他,然后抱住他,紧紧地贴着他的脖子,做她享受心甘情愿的亲密举动。

窗外还是不时有枪炮声传来,夜晚并不能如愿安眠。

桌上放着的电脑里还储存着刚刚写出那篇报道。

这是他们在布鲁赞比度过的又一个夜晚,依然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之后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新情况。

大家都在期待,期待一个好消息,却迟迟等不来,日覆一日的煎熬。

在布鲁赞比的国人基本去年就已经撤走了,还有一些不愿意或者不能离开,但在当地也已经很少见中国面孔了。

许廷川回来之后,难得休息了两天,身体一直处在恢覆状态,但烧刚退,就又每天扎在了医疗援助点。

做不完的穿刺手术,没有一个能完整安眠的夜晚。

累到一整天下来,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姜可瑜总是心动地帮着他揉很久,想要劝阻又说不出口。

她知道,那是他的工作,他理当尽心尽力。

姜可瑜那篇报道在后面又修改了一遍,然后添加了一些其他的内容进行衔接和润色,最终敲定下来传回了台里,很快就走程序放在国际新闻的官方首页推送,转载,点赞,评论都持续增长,甚至登上了国内的热搜头条。

永别了武器这五个字深入人心,姜可瑜的文字功底深厚,加之又在布鲁赞比待了这么久,写出的报道一经发出大家反响热烈。

尤其是那些真实的照片,飞速掠过的子弹,被夷为平地的废墟,一双又一双绝望的眼睛。再配上动人的文字,一下子就激起了大家同理心和共鸣。

所以台里那边商定,让姜可瑜找机会现场连线一下,直击布鲁赞比冲突,做一场简单的现场报道。

因为存在着将近五个小时的时差,所以想要集中在同一时段,并且能赶上有冲突或者有热点事件发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目前,布鲁赞比相较於前几天,打得虽然没有前段时间那么激烈了,但依然不安全。

医疗援助点的病人减少了一些,气性坏疽也得到了控制,后续的抗生素和药物补给已经在路上了,整体的形势有向好的趋势。

姜可瑜和沈从骁商量了一下,最终选定了两个连线地点。

第一个就是之前争夺所属权的那条河附近,双方僵持不下,最终以河边那棵千年古树为界,现在去拍摄还能看到一些刚热战过的痕迹。

第二个就是马上要在市中心举行的x国烈士节,在战争还未结束的背景下,这个节日也将被重新定义。

又讨论了一个晚上,还是选择了后者。

烈士节当天,许廷川并没有出来离开医疗点,当天继而连三有几个穿刺手术,他从天刚起来就开始做,直到下午才下了手术台休息,一直都没有机会和姜可瑜联系,甚至连午饭都没吃上。

姜可瑜和沈从骁以战地记者的身份全程跟拍了扫墓,献花圈和一些纪念活动。

墓地和纪念活动隔得很远,并不在市中心,所以来回要坐很久的车,等到坐车到很远难的郊区空地时,已经过了正午。

两人一并跟着队伍走进去,严肃认真地一起走完了所有的流程之后,才开始选择地点抓紧开始现场连线。

前来扫墓的领导们都还没有离开,在接受记者们的简短采访,问来问去也就是那些关於战争的各种问题。

姜可瑜回头看了一眼,调了一下手里麦克风,带上了耳机,等着沈从骁朝着她打了一个ok的手势,耳机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是北川台里的声音。

“喂,能听得见吗?”

听到声音,姜可瑜看向镜头,点点头,“主持人,可以听到。”

“你好,可瑜,现在请你为我们带来有关布鲁赞比烈士节的现场报道。”

传输稍微有一点点延迟,姜可瑜大概等待了五六秒才听到主持人的话,然后面对镜头,开始认真地报道:“好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北川电视台记者姜可瑜,现在是当地时间的下午一点整,我身后呢,就是布鲁赞比烈士节扫墓活动的现场,可以看到呢,现在整个扫墓活动已经基本结束了......”

姜可瑜紧紧地握住话筒,目光坚定,口齿清晰,在播报的时候还不忘了转身给摄像机留下拍摄的馀地,在风里顺手理了一下被吹起来有些遮挡视线的碎发。

平常布鲁赞比的信号极其不稳定,难得有这么连续的时候,竟然可以支撑一段五分钟的现场连线不间断的进行。

眼看着报道就要收尾,姜可瑜已经把所有了解到的情况要说完,结束语都已经卡在喉咙里,一声猛烈的枪响在整个广场响起,众人如同惊弓之鸟瞬间四处流窜。

姜可瑜当下即反应过来,在这场x国的扫墓活动里,混进了反政府军召集的恐怖分子。

接二连三的枪响,尖叫声此起彼伏,现场一片混乱,连线也被中断。

“姐!快走!”

沈从骁和姜可瑜都一直很谨慎穿着防弹衣带着头盔,就是怕意外情况的出现。两人抱着相机和话筒,一起俯身从墓地广场的最里面往外冲。

根本数不清到底混进来多少恐怖分子,但眼下这不间断的枪林弹雨,可以肯定绝不在少数。

姜可瑜完全不敢回头,甚至面对弹片飞过擦出的火花四溅,都不敢停下脚步,哪怕再慢一步都可能被击毙在原地。

眼看着还有最后几米就要冲回越野车,姜可瑜怀里一直抱着的相机由於跑得太快忽然滑落,掉在了奔跑的路上。

这小小的单反的显卡里,保存很多姜可瑜还没来得及导出的照片,包括今天活动的全部照片,还有她在布鲁赞比这几天记录下的珍贵瞬间。

一旦遗落在这,就全动没有了。

她都来不及犹豫,想都没想地就折返,去捡相机。

也就只有几步的距离而已,姜可瑜都没深想,就从地上捡起了相机。

但也就是这几步的距离,在她握住相机的瞬间,一枚子弹朝着她飞过来,然后精准地击中了她。

一瞬间,疼得撕心裂肺,她原地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住,被身后的沈从骁拉了一把,近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越野车。

油门一脚踩到底,距离的颠簸,整辆车几乎都要离地,以非常扭曲的路线最快速度驶离。

姜可瑜擡眼看了下后视镜,下一秒后视镜被击碎。

她紧紧地捂着卡住子弹的伤口,疼得眼泪唰一下就调了下来,好像皮肉被生生扯断,血脉经络都断掉了一样的疼。

枪声被丢在身后,渐渐远去听不到。

那种痛感被剧烈的摇晃和颠簸无限加重,手里湿热的液体越来越多,漫出了整个手掌,顺着手指流了下来,很快落在了衣服上,裤子上,甚至整个座椅上。

“姐,你坚持一下,马上,我们马上就到了!”沈从骁吓得话都快说不完整了。

姜可瑜本来想安慰一句,那是不知道这颗子弹是不是掐住了某根气管,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发出很轻的呼呼声,疼得哽咽起来。

本来是穿着防弹衣的,但是这颗子弹不是普通的子弹,又正中右侧肩胛骨的位置,狠狠击穿了防弹衣最薄弱的位置,卡进皮肉,热血直流。

血流的速度很快也很多,回城区的路又好远好远,姜可瑜的意识开始消散,她努力地撑起眼皮,眼前却只剩下硕大的光圈,模糊又晃眼。

她已经不能思考,不可以讲话,如同濒死岸边被晒干的鱼一样,挣扎着。

她没有力气再捂住不停渗血的伤口,不自觉地垂下了双臂,最终头一歪靠在车上晕了过去。

沈从骁这一路,害怕到了极点。

他喊了一路姜可瑜的名字,始终没得到回应。

终於是跌跌撞撞把车开了回去,背着姜可瑜就往医疗援助点冲。

这会儿病人并不多,许廷川的所有穿刺手术都已经完成,正在病区巡查病人,听到声响,转头去看,一眼就瞧见了沈从骁横冲直撞地进来,还有他背上已经昏迷不醒的姜可瑜。

开始的一瞬,他仔细确认,报着侥幸心理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距离越来越近,他确认那就是姜可瑜。

他冲过去,眼前的人被放平在了抢救的床上,面色,唇色都已经呈现灰白色,整个上身已经被流出的大量血液彻底染红。

“许医生,许医生,枪伤!”

学了这么多年医学知识,他第一次面对急救,感觉到了天旋地转的恐慌以及不知所措。

呼吸很乱,他依旧强装镇定,听完了沈从骁的话,用力控制拿着剪刀颤抖着的手。

防弹衣很难剪开,只能硬拆,剪掉防弹衣里面那件白色衬衫,露出雪白的皮肤时,他的手一下子抖得更厉害了。

这她是第一次不着寸缕的裸着上身出现在他面前,竟然是以这样惨烈,命悬一线的方式。

是普通病人的躯体,更是他此生挚爱的血肉之躯。

许廷川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错漏了几拍,然后坠入深渊打捞不起来。

顾忌不了太多,他的理智,他的聪明,他全部专业知识,全部在大脑里轰得一声炸开花。

早上还活生生出现在面前的人,如今浑身是血,毫无生气地躺在这,失去了意识。

一切又好像重回了起点,他们第一次援外时,在那条长长的破旧的走廊重逢。

她没坚持住,跌进了她的怀抱。

子弹嵌入得很深,位置就在锁骨下方,应该是击碎了锁骨,说不好还伤了大血管,不然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

眼看着她身下的蓝色无菌床单都已经快要被浸透,许廷川最后一点理智都要被榨干了,他大声地喊着。

“preparing for surgery!”

安静的病区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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