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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更好

回南湖之前,姜可瑜和许廷川两人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要处理。

许家的事告一段之后,许廷川向就职的北川大学附属医院正式提出离职,以他现在身体状况也确实很难胜任医生的工作。

姜可瑜的辞职申请刚提交时,台里的领导并没有批准,把她叫去谈了几次话。

布鲁赞比的两次援助,姜可瑜一战成名,写出了不少吸睛的头版头条,台里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她走,两次三番地劝说也开出了更好的条件,但姜可瑜都没有答应。

因为对她来说,这些虚无缥缈受利益价值维系的认可和重视,远远比不上和许廷川一起回到南湖有一个家。

最终,和台里商量好,两个月后,正式离职,但期间还要再带一个新人实习生。

实习生也是刚从北川传媒大学毕业的,算是姜可瑜的学妹。她带得很用心,也足够肯给她机会,许多重要的采访,都帮着她一起拟采访提纲,让她亲自上。

比起那会自己刚来北川电视台,被前辈欺负,被领导无视的情况好太多。姜可瑜经历过这样的困境,就不想再有新人也被如此对待。

所幸,小姑娘也很争气,专业课学得扎实,在姜可瑜的教导下也飞速地成长。

离开台里的那天,姜可瑜除了自己的一些杂物,把沈从骁留下的几盆多肉也跟着都带走了。

小姑娘送着她下楼,走到广播电视台的楼下,姜可瑜仰头看了看。

这座楼依然伟岸高大,她陡然想起自己刚毕业,满腔热血来到这工作的那一天,一晃眼,时间竟过的这样快。再次走出这栋楼,竟然是告别。

“姐,你真的要走吗?咱电视台可是国内最好的平台,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实习生小姑娘看着姜可瑜,有些不舍和惋惜。

这一声姐叫得姜可瑜有些恍惚,从前沈从骁也是这样叫她的,如今听起来,陌生又熟悉。

“嗯,要走了。”姜可瑜释然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了小姑娘一个拥抱,“加油呦,祝你早日成为优秀成熟的女记者。”

天暖和起来,在高大的写字楼前,两人在风中拥抱告别。

是某种意义上的传承,也是对心中共同的追求和信仰的肯定。

姜可瑜从脚边抱起杂物,站在路边,没一会许廷川就开着车过来接她回去。

天气很好,云朵软绵绵的漂浮在蓝天上,车窗开着,姜可瑜看着窗外掠过的高楼大厦,渐渐有了困意。

从大学到现在,在北川这么多年,这座钢筋水泥的冰冷城市似乎也被捂热,有了些许回忆的温度。

车停在楼下,姜可瑜还没醒,许廷川也舍不得叫她,就这样安静地陪着她。

日光从车窗倾泻而下,把她柔软的发丝映衬得发光。许廷川的目光侧落在她脸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轻轻地亲了下。

她被痒痒的触感弄醒,擡眼看到许廷川温柔的眸子,还带着困意,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羞涩地笑了,小声撒娇:“哥,不想走路,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许廷川欣然答应,有电梯,其实也费不了什么力气。

下车绕到了另一边拉开车门,许廷川背对着她,蹲下来。

姜可瑜伏在他的背上,超绕着他的脖子,双腿挂在他手臂两侧,被他稳稳地背起来,朝着单元楼走去。

电梯里没有人,姜可瑜贴着许廷川的脖子,睡意还是没有消散,热热的鼻息落在他身上,让待在电梯这短暂的时间变得分外难熬。才一出来,回到家就把人放在沙发上亲了好一会。

北川的这个房子,也保有着他们很多很多温存过的美好回忆。所以这次搬回南湖,也不算把这里卖掉或者出租,偶尔回来小住也是好的。

离开北川前,姜可瑜独自开车去了城郊,去看望沈从骁的父母。

路很远,要两个多小时,等到好不容易找到二老的住处,姜可瑜在车上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上了楼。

沈从骁是地地道道的北川人,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因为工作的学校校区在城郊,所以也跟着搬了过来。本来一家人过也是顺遂幸福,没想到沈从骁上了战场,这一去再也没回来。

老两口只有这么一个独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当真是犹如切肤。

姜可瑜将带来的水果和补品放在地上,换了拖鞋在客厅坐下,手里端着沈母递过来的热茶,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开口,只是拘谨地随便说了两句开场白。

知道是沈从骁的同事,沈父沈母态度很温和,问了很多他们一起工作的事情。沈从骁的离开对一家人打击很大,沈母看起来病歪歪的,不是很有精神,但还是陪着姜可瑜说了很多话,给她看了很多沈从骁的照片。

“这孩子,打小主意就正,去援外都没和我跟他爸说一声,就这么悄声走了......”沈母看着手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照片,只要一提及,情绪就控制不住地激动。

沈从骁不告而别,老两口本来是生气的,但也不能去战场拉他回来,只能日夜祈祷。却没想到临行前那顿平常的晚饭,竟真的成为了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沈从骁牺牲,台里也做了一定补偿。擡回来的棺木是空的,上面盖着鲜红的国旗。回国的航班是姜可瑜亲眼目送着起飞的,壮观庄严。

她想,他应该安睡得很踏实。

可再多的荣誉,再多的赞许,似乎都在想念的这一刻失去意义。

姜可瑜坐在沙发上,手心被那杯热茶烫得难受,低垂着眼睛看着手里淡褐色的茶水,心又开始像滚油煎了一样难熬。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这场爆炸,他们应该已经团聚了。

“阿姨......叔叔,从骁他工作特别认真,他是个很好很好的记者,你们花了这么多心血培养的儿子,是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姜可瑜深吸了口气,想了很久,终於把自己想说的话鼓起勇气说出口,将工厂和伊芙人体炸弹的事从头到尾地叙述了一遍。

“本来,该被炸死的人,是我,是我连累了从骁。”说完,姜可瑜垂下头,长舒了口气,终於把这些困扰了她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如果您和叔叔不嫌弃,可以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代替从骁好好照顾孝顺你们的。”

客厅里是让人心慌的安静,谁都知道这并不是姜可瑜的错,布鲁赞比的战场,意外随时在发生,每天都有无数的生命在陨落消失。

但她自己就是迈不过去这道坎儿,她没有办法把沈从骁的离开当做简单的意外。她总是愧疚,总是自责,总是想,如果他要是没有死,该有多好。

沈父沈母相互对望了一眼,轻叹了口气。

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再接受不了,那种痛也逐渐麻木了。他们最亲的儿子,已经牺牲,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人死不能覆生,再怎么样沈从骁离开已经是既定事实,也怪不到姜可瑜头上,这点理智和判断他们还是有的。

她今天能有勇气,有这个责任心上门来说这么多,已经是很可贵了。

沈母坐得近了一些,攥住了姜可瑜的手。

掌心是那么温热,紧紧地握住,语重心长地开口:“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我和他爸爸兢兢业业一辈子,从来没做过什么冒险出格的事,偏偏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小子。”

“但其实,就算他没有不告而别,坚持要去,我们也不会拦着。人活这一生,不在长短,在於价值。他能成为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我们也很骄傲。”

姜可瑜听了沈母的话,非但没有轻松,反而觉得压在她心口那块巨石,一下子狠狠落下来,又痛又委屈,参杂着愧疚和隐忍,眼来刷刷地就掉下来。

她坐在沈母边上,眼泪掉下来砸在衣服上,很快晕湿了一片。

“孩子,别想太多。只能说......这是命。”沈父轻叹了口气,沈默了好一会。

大概真的是命吧,是为了给沈从骁买橙子才会临时离开那家餐厅。就像冥冥之中,是他在保护她一样。

“叔叔阿姨,你们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我也会经看来看你们的,我一定会尽全力,好好照顾你们的。”姜可瑜眼泪都没擦干,又着急着保证。

她不敢说自己能让沈父沈母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但可以保证他们一定老有所依,这也是现在她唯一能做到的了。

她是心甘情愿,想要这样做的。

沈父沈母也没拒绝,更没再说什么。

春日的阳光从窗外落进来,又暖又亮,空荡荡的客厅飘着可见的小颗粒尘埃。姜可瑜坐在二老中间,暗暗下定了决心。

说赎罪,好像并不准确,因为她本来就没犯错。

用许廷川的话来说,就暂且叫做和解吧,和和自己那份高道德感的挣扎和解,和这段援外之行所带了巨大痛苦和解。

等这些心结都解开!我要开始甜甜甜!我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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