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莲仓巷暂时还没拆迁,两人也不急着工作。姜可瑜一直惦记着许廷川修覆手术的事,回来不久,就又和他一起去了医院。
因为是微创手术,所以并不会留下很深很明显的疤痕。前前后后姜可瑜问了一大圈,确定了后遗症的可能性,最终才坐下来和许廷川商量。
天气暖和起来,白昼也更长了许多。
姜可瑜拿着检查的单子,歪在许廷川怀里,两人坐在书房的毛毯上,依偎在一起。
许廷川其实没那么担心,毕竟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他正在剥橘子。小时候的姜可瑜就挑嘴的很,吃橘子从来不喜欢吃白色的脉络,都是许廷川帮着她剥好递到嘴边。
“哥,我看了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明天我就和医生约时间吧。”姜可瑜半躺在许廷川怀里,擡眼问他。
许廷川没回答,只是点点头,然后把剥好的橘子送到姜可瑜嘴边反问道。
“甜吗?”
姜可瑜应了一声,看得出许廷川并不是很想讨论这个话题,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单子,一骨碌爬起身,跨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也不肯说,只是笑了笑,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许廷川看着笑靥如花的姑娘,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腰肢。
这种小伎俩在他身上总是百试不爽的,姜可瑜知道许廷川宠着她,肆无忌惮地勾着他的脖子,缠着他抱着自己回卧室。
“哥,好困,想睡会。”
许廷川自然顺从,抱起她回了卧室。
落地窗,阳光投射进来,暖融融的一片。
他抱着她,在柔软的被子里腻歪了好一会,姜可瑜有一大半的身体在床上,小腿和双脚挂在床边,刚准备拿上来,碰到了床沿,轻哼了一声。
折腾了一天,姜可瑜医院楼上楼下地跑,不巧的是有穿了一双不太舒适的鞋,脚后跟有些磨破了,刚才还没发现,这会儿磨蹭在床边,才觉得疼。
许廷川听到,停下动作,俯身去看。
白皙的脚腕磨了皮,还起了个水泡,微微红肿起来。他蹲下,把她冰凉的小脚放在膝盖上,捏着她的脚腕又仔细检查了下。
“没什么事,就是那双鞋不合脚,磨破了一点皮。”
许廷川没回答,出了卧室,去楼下找了医药箱和创口贴,弄好了棉签准备清理的时候,擡头提醒她,“忍一下。”
酒精只是略微有些刺激,姜可瑜皱了下眉也没吭声。
等着许廷川清理好,她才一骨碌爬上床,等许廷川洗了手放好医药箱回来她已经蜷缩在被子里。
许廷川看了看她,心疼又无奈,拿起手机下单了防磨的的小贴纸,然后才放下手机关了卧室的门躺在姜可瑜身边。
正是下午两三点阳光正好的时候,春景明亮,在卧室里还能隐约看见翠绿的桂花树树冠。他们歇在姜可瑜的屋子,床单被罩都是淡紫色的小碎花,阳光里看着惹眼得很。
这时候,睡一觉,起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吃晚饭。昨晚周婉华都答应好了,今晚做小煮面,还准备蒸桂花糕。
“过来。”许廷川展开一边手臂,看着姜可瑜。
姜可瑜乖巧地凑近,钻进他的怀抱。
“还疼不疼?”
“不疼了。”
许廷川见她稍微冷静了一些,收回胳膊,将她圈进怀里,轻抚了两下她的背,然后慢条斯理地给她讲着道理,“阿瑜,不用太担心,任何手术都有风险,而且这个修覆手术也就是个微创的小手术,放轻松。”
明明是他做手术,最紧张的人,却是她。
有些惭愧,还要他反过来安慰她。
姜可瑜默不作声,在构思怎么回答。
“而且,手术存在后遗症也在正常不过,起码,会比现在好些,至於还能不能做医生就看运气吧。”许廷川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垂着眼睛,抿了下唇。
他觉得自己一向是运气不太好的人,出生就比本人残缺,受尽冷落,自小不被父母疼爱。他觉得自己仅剩不多的好运,也都用来遇见和重逢他的阿瑜了。
能拥有姜可瑜,他已经很知足,早就不敢太贪心,不敢奢求更多。
他想好了,如果后遗症还是很严重,再也不能拿起手术刀,做不了临床医生,就去做研究型医生,或者去大学里教书育人。总之,总有路可以走。只要有姜可瑜在他身边,他什么都不怕。
姜可瑜攥紧了他的手,好一会才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会的,手术肯定会成功的。虽然我的运气也很差,但我可以把我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积攒起来和老天爷交换,再不成,我可以少活十年......”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廷川皱眉捂住了嘴。
他什么都不怕,最怕姜可瑜有任何闪失,怎么能允许她说出折寿的话。
“不许说这样的话!”
许廷川一向温柔,很少严肃,这次倒是义正言辞,看着姜可瑜,还要她保证。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说出折寿之类的话,也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
姜可瑜被教育,莫名有点小脾气,故意不去看他,抱紧他精壮的腰身,自顾自地说:“不管!就是可以用十年换,再不行二十年!”
越说越离谱,许廷川也是又气又急,怀里软乎乎的一团耍赖一样乱动。
“阿瑜!”许廷川从怀里捉了乱滚的人儿,又气又急,还不能发脾气,只是口气重了一些,“不许胡说,不许在这种事情上和我开玩笑!”
他说得一本正经,漆黑的眸子盯着她,让她有些心虚,抿了下嘴唇,也不说话了,倒是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来了脾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蜷缩到床的另一边。
许廷川凑近,她也跟着躲,就在床边不知不觉困意涌了上来,她抱着被子,合上眼睡了过去。
再起来的时候,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太阳下山,月亮已经出现在天边。
她回过身,揉着眼睛爬起来,才发现身边空着。
日落西山,五点钟的时候,天将暗未暗,人总是最容易矫情和感到孤独的。
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不见许廷川。她莫名委屈和赌气,许廷川居然也不来多哄哄她,一时情绪涌上头,她重新躺下钻回被子,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只是哭了没一会,就听见了卧室的开门声,她将被子闷在头上,不开口也不想理任何人。
“阿瑜,这样会喘不过气,乖。”说着去拉被子。
等着好不容易拉下被子,才发现她垮着脸,眼睛稍微有点红肿,挂着泪珠。
“怎么了?谁惹我们阿瑜不高兴了?”
姜可瑜撇了撇嘴,还好意思问。
“好好的,哭什么?”许廷川抽张纸巾帮着她擦掉了眼角的眼泪,看着她蜷缩在被子里,看她情绪稳定了一些,才缓缓开口,“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姜可瑜不答算是默认。
他将她的手抽出来,纳入掌心,思索了几秒,看着她认真地说:“刚才没等着哄好,你就睡着了。就想着让你好好睡一会,所以刚才晚饭就没让阿姨和奶奶叫你,想着等你睡醒了,再吃,我再好好和你说。”
“知道你的心意,但我真的不想听到你说折寿这样的话,随便说说也不行。因为,对我来说,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能失去,但,你不行。”
说这话的时候,许廷川的神色黯淡了几分,但情绪却实实在在地起伏着,没有开玩笑,也没说什么动人的情话,只是在诉说着自己最真诚的真心话。
姜可瑜被他手上的温度烫到,有些难为情,许廷川的话戳到了她里去。
“哥......”
“所以,不要说这句话,阿瑜,要好好的。”许廷川说完,微微低下头,也不敢看姜可瑜,好像个在卑微祈求的小孩子一样,一定要得到肯定的答覆。
“好,我......我不说了。”姜可瑜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吓到,细细想来也觉得可以理解。
生死对他来说或许并不是那么敏感,但是能陪在他身边的人,他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姜可瑜也不是想试探他的底线,只是打心里是这样想的,所以脱口而出。
“哥哥,我也只是,想让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想要让你坚持自己的信仰和,实现价值。”
姜可瑜一直都记得许廷川意气风发站在讲台上和布鲁赞比告别的那一晚。他是那样意气风发,高瞻远瞩,谈起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和价值,目光里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她想起自己在大学时看材料里提到的一句话。
“怀抱梦想又脚踏实地,敢想敢为又善作善成。”
她觉得这就是许廷川,勇敢又无畏。他应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医生,如果是天妒英才,那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弥补。
所以在她心里,别说十年的寿命,哪怕二十年,她都愿意去换。他应该继续站在手术台上,不应该被痛苦牵绊一生。
但,既然他不想听,那她就放在心里。
“哥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姜可瑜的回答让许廷川稍觉心安,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以后,阿瑜不开心,马上就解决好,不让你等着了。”许廷川陈肯认错,也确实在反思。
小姑娘很容易不开心,他也就是口气重了一些,她就和小时候一样,哭鼻子不高兴。不过他心里也跟着高兴,起码他的阿瑜被养得嬉笑怒骂都可以随心,他愿意哄着,更愿意就这样娇惯着一辈子。
许廷川带上来的小煮面刚好放凉,他还顺手带上来一碟子桂花糕,放在桌上。姜可瑜就这样被哄好,开心地把一整碗面都吃完,晚上许廷川还帮她重新给脚踝上了药。
最终,手术方案敲定好了,越快越好,约到了医生的档期,姜可瑜就陪着许廷川去了医院。
手术室她也不能进去,站在外面等着,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
也想不到什么很差的结果,因为大脑已经快要停止思考了,她攥紧手,甚至感觉不到害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整个医院的走廊安静得不像话。
手术不大,但是毕竟牵扯了脑袋里的神经,所以也不算简单。两个多小时才结束,人推出来的时候,还没清醒过来,麻药的劲儿还在。
姜可瑜一路跟着去了病房,听到医生说手术还算成功,才勉强松了口气的,也不吃不喝,就守在床边。
其实,她不敢告诉许廷川,面对着医院的走廊,她还是偷偷许愿,许愿如果许廷川能重新好起来,她愿意用十年寿命去换。
他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好起来,过光风霁月,再无波澜,顺遂无忧的一生。
姜可瑜趴在床边,帮他暖着针管,清晰地看着他手背的纹路,陪着他。
直到,他缓缓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哥,你好点没?有没有不舒服?”姜可瑜赶紧起身,紧张地询问。
麻药还没完全散掉,许廷川没什么力气,费力地擡起眼皮,看着姜可瑜担心的神色,用力举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自己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好叫她放心。
看到他清醒过来,也没什么不适,姜可瑜松了口气,把他的手贴在脸上,也不再说话,她知道他还是很累。
就这样坐着,安安静静,相互陪伴,已经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