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情
成澈正要发作,小广播及时插进话来:
“老王,你他妈不要命了!神水村的女人你都敢碰,万一这女的正被山神娘娘附身呢?山神娘娘你都敢搞,就不怕烂根?”
另一个额头上有刀疤的偷马贼也没好气地骂了起来:
“老王我干你娘!我们就是求财来的,你他妈的别在那瞎搞事。回头要是让这女的把我们家里的女人都给传染害死了,看我不剁了你老二喂狗!”
刀疤额似乎是这夥偷马贼的头头,大光头被骂得不敢吱声。
这大光头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夜夜,然后像是发泄似的“噗”一声把砍刀插进大榕树里,这才悻悻转身回到油毡布旁,抄起蛇皮袋开始打包牛肉。
这夥贼人明显是惯偷,手法十分娴熟。两头牛很快分尸完毕,满满当当地装了好几个大口袋。
“老王,你在这看着他两,其他人跟我一起把牛肉扛到半山腰的洞里。”刀疤额指挥起来。
这么多蛇皮袋如果一股脑地运下山去,难免会引人注意。
这夥贼人显然是想先把袋子藏到山洞,然后等天黑了再悄悄运走。
“那边树林里还有一头牛,不要了吗?”小广播问。
“先把这两头扛下去再说,回头再来处理那头。”
以刀疤额为首的偷马贼们很快扛着蛇皮袋消失在树林里,大榕树那里只剩下了成澈和夜夜,还有不远处坐在血淋淋牛杂碎旁的大光头。
大光头对於夜夜还是垂涎欲滴的,从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但他到底还是不敢违抗刀疤额。
大概是为了避免头脑发热对夜夜做出点什么来,这大光头背对着两人转过了身去,不再看夜夜,还哼起了小曲儿来转移注意力。
成澈心思活络起来,以他的身手要对付大光头一个人还是绰绰有馀的。
他瞥了一眼刚才被大光头插到大榕树里的那把砍刀,发现这个距离唾手可得。不过身体被绑在树上,还是不好活动。
成澈刚试着奋力挣扎了几下想要去够着那把刀,弄出来的声响就被大光头听到了。
“干什么?”大光头猛地转过身来,拾起同夥们刚才落在脚边的另一把砍刀朝着这边比划了几下:
“都给我老实点!我们可是杀过人的,再搞小动作小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成澈,耐心。”夜夜忽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夜夜被绑在成澈身后,成澈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听出了她语调里的平静与信心。
成澈安静下来,把视线投向别处,不与大光头正面交锋。
大光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回身去继续哼起小曲儿。
“你看天上。”夜夜继续在背后悄悄地说。
成澈擡起头望了望阴沈沈的天空,发现一只巨大的蛇雕正在那里盘旋,看样子是刚才捉走了眼镜王蛇的那只。
蛇雕的爪子上还牢牢抓了一坨什么东西,成澈望向天空的时候,蛇雕正好一个滑翔冲上更高的天际,成澈一时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猎物。
“我们有希望。”夜夜压低声音。
山风呼呼地刮了起来,掩护了她的声音:
“大雕抓的是一只陆龟,根据这种鸟的习性,它会把陆龟扔到石头上砸破龟壳来吃肉。我刚才看过了,这附近没有石头,它很可能会把大光头那反光的脑袋当成石头……”
夜夜的话还没落音,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一只硕大的陆龟就挟着呼啸风声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大光头那油光鋥亮的脑袋上。
高空坠物可不是闹着玩的,仅是一枚小小的鸡蛋从18层楼的高度坠下就可以砸破人的头骨。
这只陆龟看起来足足有十来公斤重,从百米高空中坠下来的威力不言而喻。
只见霎时之间鲜血飞溅,大光头连半丝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两眼翻白丶像被突然抠掉电池的失灵钟表一样直挺挺扑倒在地。
“成澈,快!”夜夜呼喊起来。
成澈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即挣扎着把砍刀从大榕树里拔|出来,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身上的麻绳给割断,又把夜夜也给解救了出来。
两人刚从树脚下爬起来,还没站稳,身后林子里就响起了去而覆返的偷马贼们的呼喝声:
“沃日,老王脑袋开花了!是被砍死的?!”
“是他们干的,那小子还拿着刀,他们要跑!”
“快追!”
成澈扭头一看,偷马贼们已经呼呼啦啦地拨开草木快要追到近前,他便想也不想就拉起了夜夜的手,带她在这苍莽的山林间疾奔起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丶地上的灌木不停被两人风风火火的脚步分开,身侧的树枝不停后退,途中时不时有野兔或雉鸡被惊起又迅速逃窜。
对於这一带的地形,成澈一无所知。
他只管拉着夜夜的手,在身后穷凶极恶的偷马贼们的愤怒吆喝声中拼命往前跑着。
穿过一片阔叶林后,前边几米远的地方长着一排嫣红的红叶继木,树根处被一米多高的不知名郁郁葱葱灌木遮挡起来。
成澈正想带着夜夜从灌木丛穿梭而过,忽然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山林间的树木没有人为种植,都是肆意生长的,为什么这些红叶继木会那么整齐地长成一排?
“夜夜……”成澈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口中剩馀的“停一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毫无半点防备的夜夜已经松开他的手,顺着惯性往前飞奔了出去,紧接着一脚踏空,掉下了悬崖!
——不错,这些嫣红的红叶继木正因为全都长在悬崖边,所以才被迫沿着悬崖边缘的地势分布成了较为整齐的一排。
而树根处那些葱葱茏茏的灌木丛则巧妙地遮盖住了悬崖边缘的痕迹,让人乍一看之下还以为前方是正常的陆地。
夜夜的惊叫声划破了山林的寂静。
在那电石火光的一瞬间,成澈毫不犹豫地就跟着她一起纵身跃下了悬崖,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偷马贼们在几秒后赶到了现场,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这样一幕:
红叶继木下的灌木丛被破开了一个口子,而灌木丛的根茎上,则倔强地抓着成澈的手。
除了那只手之外,成澈整个身体都吊在了悬崖山壁上,另一只手里还死死抓着夜夜的手腕。
两个人就这样一上一下地悬挂在悬崖边。
刀疤额把蒙着脸的黑布扯下来,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妈的,敢杀我兄弟,看来我不杀你们,老天也要帮我收了你们!”
刀疤额快步走到悬崖边,眼看着就要把成澈的手从灌木根上掰开,小广播赶紧蹦过去给拦住了:
“疤哥,等等!这个男的叫成澈,就是神水村里老成家的那个世界冠军。他可是国家体育总局的人,你把他给弄死了,事情可就闹大了,到时候你我保准都得吃枪子儿!”
“那咋办?总不能让光头白白死。”刀疤额怒火冲天,“而且这两人已经见过我的样子了,回头把我一举报,我还不是得吃牢饭?”
“你先消消火,让我来。”小广播把刀疤额劝到一边,自己再蹲到悬崖旁,扯下了脸上的黑布:
“成澈,我就是小广播。咱两都一个村的,互相体谅一下,我们是绑过你,但你也反抗起来把我们的人给杀了……”
“不是我杀的。”成澈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已经相当费力。
单手吊着两个人的重量可不轻松。
“行行行,别管谁杀的,总之我们不想坐牢。你只要保证以后不把我们偷牛的事说出去,我们今天就放了你,也不追究你是怎么对付大光头的。我们互相给个面子,行吧?”小广播耐心诱导着。
成澈咬着牙点点头。当前的情势下,唯有缓兵之计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好,就这么说定了。你也记住,你以后要是反悔把我们供出去,就得承担血的后果——你在城里跑得掉,你爷爷奶奶老胳膊老腿儿的在村里可跑不掉。”
小广播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成澈的手,就想把人拉上来。
谁知刀疤额再次发难了:“等等!这男的是世界冠军我们得留着他的命,这女的凭什么也赖活着?男的可以拉上来,女的必须推下悬崖去给大光头陪葬!”
这命令一出,小广播马上就开始执行了:
“成澈,你把那女的手放开,我就拉你上来,刚才我们大哥的话你也听到了。”
成澈想也没想,就咬着牙摇了摇头,一字一顿:“不丶可丶能。”
“不可能?呵,死都要死了,还在女人跟前逞什么英雄呢?”刀疤额脸上怒意更甚:
“我告诉你,今天你和那女的只能活一个。你要么松手让那女的去死,要么你别松手你两一起死!”
“我不会松手的。”成澈暗暗地把夜夜的手腕抓得更紧了些。
同时,他感觉到了她手指的一阵颤抖。
他低下头去,却只看到了她低垂下去的头,长发披散着遮住脸庞,看不清她的神情。
“疤哥,这不好吧?这世界冠军肯定不能死啊,事情闹大了我们都得玩完。要不他两一起拉上来算了,这女的长得柔柔弱弱的,肯定不敢乱说。”小广播好说歹说。
“不行!我兄弟大光头死了,我都不能给他讨个公道,这我以后还咋聚集人心丶咋当大哥?还是那句话,要么活一个丶要么死两个,玩完就玩完,大家鱼死网破!”
刀疤额脸上的横肉都跟着一抖一抖,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小广播急得汗都飈出来了,赶紧又去游说成澈:
“成澈,你还是赶紧松开吧,疤哥向来说一不二的。好死不如赖活,女人哪儿找不到呢,同归於尽对你也没好处啊?”
成澈正想继续拒绝,一直一言不发的夜夜忽然开口了,声音带着些许喑哑:“成澈,放开我。”
成澈心里一颤。他再次低下头去,迎上了夜夜仰视着自己的悲伤眼神。
“为我,不值得。”她的眼角有泪水滑落,“我是个罪人。”
“我可以放开你。”成澈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双眸,“除非你承认,你就是我寻找了四年的酸酸。”
“好,我承认,我就是酸酸。”夜夜的泪水开始汹涌滑落,“这样可以了吗?我已经承认了,现在请你放开我!”
成澈静静看着她那崩溃的哭泣面容,眼中渐渐有星星点点在升腾。他忽然轻笑起来:
“还是跟四年前一样笨啊,笨蛋大姐姐。”
“我骗你的,我不会放手。”成澈望向她的湿润目光里,有深深的欢喜,也有淡淡的哀伤:
“现在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总是被人骗了?”
“成澈……”夜夜狠狠咬住了手,任由泪水肆意汹涌。
“抱歉没能把冠军的幸运好好地转移给你。”成澈原本紧紧抓着灌木根茎的手指关节忽然渐渐放松了。
他低头温柔注视着他梦寐以求了整整四年的女人,他的阿芙洛狄忒女神:
“希望下辈子,可以好好补偿你。对不起。”
手指关节终於完全放松,耳边呼啸风声响起,成澈紧紧握住夜夜的手,静静闭上了双眼。
“砰”的一声,悬崖下面传来一声闷响,惊起崖底的一群飞鸟,阵阵悲鸣着掠上天空。
这两人,殉情了?偷马贼们都被震撼到了,悬崖边顿时鸦雀无声。
小广播脸色煞白,他低头往悬崖下看了一眼,发现什么都看不到,茂密的植被遮挡了所有视野。
“妈的,城里人就是会玩儿,死都死了还搞这么浪漫。”刀疤额不屑地从鼻子里嗤笑一声:
“小广播,你是这个村的,对这附近地形熟,这悬崖大概多高你知道不?”
“大概……几十层楼那么高吧。”小广播声音带着颤抖,“这两人肯定活不成了。”
“哼,活不成才好,总算给大光头报仇了。”刀疤额转身离开,“走,赶紧回去把剩下的牛给杀了打包——我就不信这荒山野岭的没半个证人,警察能拿什么来抓我!”
偷马贼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悬崖边恢覆了宁静。
悬崖底下死寂一片,只有哀鸣着的飞鸟们在低低盘旋。
悬崖边上,嫣红如血的红叶继木随着山风轻轻舞动,像在低低诉说一支无限悲伤的挽歌。
就让这两人在悬崖底下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吧,顺便再干点羞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