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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曼陀罗

“我……很想你。”对视片刻后,成澈红着眼眶,终於忍不住将女人柔软的身体一把拥入怀中,“4年了,好想你……”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碰触她的身体,她的心跳在这一刻起不再是无数次梦中的遥不可及。

他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体的淡淡香气,颤抖的手指温柔地从她的长发间轻轻穿过。

怀中的人儿先是颤动了一下,随即在他怀里蹭了蹭,温热而湿润的脸颊乖巧地贴到他的颈窝里。

风儿静止了,沐浴着皎洁月光的山间万籁都在这一刻停奏了小夜曲。

空气中流动着梦幻与惬意,混合着那一大片不知名黑色花朵的幽雅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儿弱弱地开口了:

“那个……除了想我,也稍微想一想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呀?”

成澈楞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我们出不去了。”

“为什么?”夜夜从他怀里擡起头来,满脸都是疑惑。

“你手机有信号吗?”

“手机……已经摔坏了。”

“我的也是。你的身体呢,能动弹吗?”

“可以动,但是动起来会感觉很痛。”

“我也一样。我们是在逃跑中误打误撞掉到这个陌生地方来的,现在无法分辨村子的方向。而且我们的身体状况都不好,贸然在山里摸索夜路只会更容易受伤。”

“那,我们只能原地等待救援了?”

“嗯,我爷爷奶奶发现我天黑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村里的所有人就会一起出来找我的,我们只需要耐心等等就好。”

“整个村的人都会来吗?看来你的世界冠军头衔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这个头衔还有别的用处,能领一大笔奖金。你记得吗,我们拉过钩的,等我拿了世界冠军,奖金就要分你一半。”成澈很认真地看着她。

“我记得,那可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笔大额投资。”夜夜一本正经,“你现在已经拿了冠军,属於我的另一半奖金呢?”

“在这——还好没摔坏。”成澈变魔术一样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递了过去:

“两年前我刚拿到奖金,就新开了这张卡存了起来。你很幸运,你的投资翻倍了,现在你可以拿到世界冠军的全部奖金。”

成澈温柔注视着她:“还有,密码是你离开我那一天的日期。”

夜夜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会把4年前关於冠军投资的善意谎言当了真,还一丝不苟地去践行了。

她沈默了半晌,接过了那张卡:“我离开你的那一天?”

“嗯。在我17岁生日的那天,我们约好晚上10点在潘朵拉酒吧门口见面。但是后来,我迟到了。”

想起那晚上的场景,成澈依然心情覆杂:

“我在新舞室练舞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被送到了医院。当我在医院里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我立即到酒吧找过你,但是一无所获。所以,准确地说,你离开我的日期,是我17岁生日的第二天。”

他的手指轻轻拂开了夜夜脸颊的碎发: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21岁生日。你离开我,已经整整4年了。”

夜夜忽然捉住了他的手,眸子里是掩藏不住的黯然:“是我离开了你么?”

“是你离开了我。我给你打过很多个电话,但一直提示我是空号。那时候我想,也许你那天接到的是前男友的求覆合电话,所以……”

“不,给我打电话的是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

“嗯,是我爸爸。我爸爸说家里出了点事,让我立即赶回去。所以我才离开舞室,跑到火车站买了最近一趟车票。

后来我在潘朵拉门口一直从10点等到凌晨,你都没有来,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所以,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我从潘朵拉出发去了火车站,坐上了三点半的列车离开。”

凌晨三点半?成澈一楞,那是他当时在医院里醒来的时间。

也就是说,4年前的那个深夜里,他头上包裹着厚厚纱布丶跌跌撞撞地跑出医院时,夜夜乘坐的火车刚好鸣着汽笛缓缓驶离那座海滨小城。

造化弄人。

“可是,你留给我的手机号码是空号。所以我才一直以为,你是故意要离开我的。”成澈有些迟疑。

“我在火车上把手机弄丢了。大概是拿走我手机的那个人为了免打扰,故意把我的所有来电都转接到了一个空号上面。”

夜夜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那时候还很感谢那个小偷。手机丢了,我就不用再期待你的来电。我就可以彻底对那座我曾眷恋过的海滨小城死心,回到我的家乡去,开始新的生活。”

“你对我,有过期待?”成澈的眼里跳跃起光芒。

“我是个爱幻想的人。”夜夜的眼圈忽然红了:

“说出来可能很可笑,那时候的我,竟然对一个刚步入17岁人生的少年抱有期待。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啊,总是很轻易地就对别人抱有期待与幻想,只要他们为我奉上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温暖。

也许就是因为我太过廉价的期待,所以才会一直被人欺骗,所以才会造成我过去26年人生中所有恋情的失败——那时候的我,明明已经想清楚了这一点,却又在遇到你的时候,再次忘记了这个惨痛的教训。

4年前的我,明明应该在为失败的恋情而悲伤着的我,在看到你为我奋不顾身丶鲜血淋漓的那一刻,忽然却对你有了很梦幻的不该属於悲伤之人的期待。

我在心里拼命劝说自己,这次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这是一个愿意为我拼了性命的少年啊!我对他的期待,也许不切实际,但绝对不是廉价或者毫无疑义。

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们走出巷子后,我装作不经意地抓住了你的手。那是因为我想证明,给自己一个证明,这样有血有肉的丶为我拼上性命的男人,他是真实存在的。

哪怕他比我小了整整9岁,哪怕他还只是个懵懂的不该陷於成人恋情的少年,哪怕我们之间的距离十万八千里,但他还是像一道为了救赎我而降临的温暖光芒那样,真实存在於我充满悲哀的人生里。

可是这样的真实却只持续了一小会,我后来没有等到他在约定地点的相会。我以为,他后悔了,后悔了他为我的奋不顾身,甚至可能那只是他一时冲动的奋不顾身,而并不是为了我才发生。

我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期待再次落空了。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总是要一次又一次地对别人轻易产生最后总是会让自己受伤害的期待。

但我没能及时知道,对你的那一次不切实际的期待,原来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决定,原来被我期待着的你,竟然与我有着同样的心境。

原来你与我一样,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都对不可预知的未来充满最无知无畏的幻想。但就是这样一个你,我却整整错过了4年……”

夜夜说不下去了,她捂住脸庞,双肩耸动着哭了起来。

成澈却笑了起来。咧开唇角无声地微笑着,双眸里却泛起雾气与反射着月亮光芒的星星点点。

比爱而不得更可怕的,是没有所爱之人。

从前的成澈,不但爱而不得,甚至根本弄不清楚自己的所爱之人是否真实存在於这茫茫宇宙中。

过去的4年里,他过的每一天都沈浸在关於恋慕之人的虚虚实实无法分辨的痛苦梦境中。

而现在,一切都充满了令人欣慰的真实。他朝思暮想的梦中人,此时就真实地躺在他怀中,而且,还在对他诉说着她曾悄悄对他滋生过的秘密情愫。

原来,这并不是他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是在几十亿茫茫人海当中,渺小相爱着的两个人跨越了整整4年时空的并不渺小的宏伟爱恋。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喂,笨蛋大姐姐,别哭了。”成澈将那个稀里哗啦的泪人儿更紧地拥入怀里:

“我们之间没有距离。唯一可能在我们之间造成距离的,就是生与死。但生死的距离,在4年前的那个小巷里丶在我们之前坠下山崖的时候,都已经安全避过去了。所以接下来的我们的人生,就只会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去。”

“真的吗?”泪人儿放下捂住脸的双手,抽泣着问。

“嗯,我向你保证。”成澈轻轻拭去了她脸颊的泪水,“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16丶7岁少年了,我有能力让你过得很好,相信我好不好?”

“那我要是不相信呢?”夜夜哽咽着问。

她明显已经心情好转,双眼也能好好睁开来看着成澈,但偏偏就是要为她能继续掉着眼泪宣泄剩馀的情绪来找个理由。

“不相信的话……”成澈选择了最古老的办法,将双手伸向了她的咯吱窝,“那我就只好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了。”

“啊哈哈,不要不要……”

夜夜被挠痒痒挠得又哭又笑,不停在成澈怀里挣扎着动来动去,直到成澈忽然“啊”地痛苦捂住了某处。

“怎么了怎么了?”夜夜瞬间就顾不上哭了,当她看清成澈捂的是哪里的时候,马上又开始脸红了,“对不起啊……”

“好痛,想不想我原谅你?”成澈皱着眉头作出痛苦状,却双眼发亮地望着她。

“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弱弱的询问声。

“很简单,只要你不哭了就可以。”

“那我不哭了!”她不但不哭,还扯过成澈的左边袖子来使劲擦了擦鼻涕。

成澈:“……我今天过生日,你就这么对待我?不是应该给我奉上贴心的礼物才对吗,我可是为你心碎了整整4年的男人。”

“你都21岁了还想要生日礼物?真不害臊。”夜夜又扯过了他幸存的右边袖子继续擦脸。

“我就要个很小很小的丶迷你的丶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给我的小礼物,好不好?”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说吧,什么礼物。”

“我想要一个答案。”成澈很认真地望着她,“夜夜——你为什么要叫做夜夜,这是你的真名吗?”

夜夜没有直接回答:“你看过《竹取物语》吗?”

“那是什么?”

“是日本最古老的一部物语文学作品。作品的开始,伐竹翁在竹心里捡到一个小女孩,给她取名辉夜姬。辉夜姬本是月亮上的公主,因在月亮上获罪而被罚降尘世。”

“后来呢?”

“后来,辉夜姬在人间长大了,她的美貌耀眼夺目。伐竹翁挑选良婿,辉夜姬要求为她寻到稀世宝物的人才能当她的丈夫;世间的青年们都想得到她,纷纷对她诉说恋慕之情,但结果却都用轻易得来的赝品假冒宝物敷衍丶欺骗她。”

“一直被欺骗的话,她会难过的吧。”

“总之,月亮上的人来接她,她觉得人世间没有什么可留恋,也就回到月亮上去了。”

“那她还会下来么?”

“你先别管她下不下来,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夜夜的脸红了。

从刚才问辉夜姬会不会从月亮上面下来时,成澈就已经突然翻了个身,两只胳膊撑在夜夜的身体两侧,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不能。”成澈双眼亮晶晶地看她,“我要一直这样注视着你,盯紧你,防止你忽然消失不见。”

“我为什么会消失不见?”

“你告诉过我,你是从月亮上来的人。辉夜姬会回到月亮上去,你也会,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去,阿育。”夜夜的双眼里渐渐泛起忧郁。

“那你告诉我,从月亮上来的辉夜姬,是因为什么罪过被罚降尘世?”成澈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其实他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辉夜姬的故事。

来自月亮的公主辉夜姬,她的美貌像皎洁月光辉映夜空那样,得到了世间无数男子的恋慕。

他们热烈追求她,却只是因为恋慕她的容貌,他们看不透她的灵魂,也不肯为那样的灵魂付出她想要的真正的爱情。

一直在受到恋慕者欺骗的辉夜姬,就跟成澈16岁时遇到的夜夜那样。

更加不幸的是,成澈感觉自己跟追求辉夜姬的那些恋慕者们一样,他也看不透夜夜的灵魂与内心。

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她的形象一直光明而美丽。

而在他不甚了解的那些时空里,她却这样描述自己的经历:罪人丶有数人因她而死,不值得他为她付出生命。

她每一个眼神里的忧郁,似乎都隐藏着数不清的秘密,那些秘密也许是关於感情,也许是关於血腥。

而且,她并不想对他透露那些秘密。

“你知道这些黑色花朵叫什么名字吗?”夜夜非但没有回答成澈的问题,还十分突然地转移了话题。

她侧过脸去,忧郁的目光投向那片於暗夜中幽雅绽放的黑色花朵。

成澈忽然感觉心里一阵失望,对於她不肯与自己分享秘密的失望:“我不想知道。夜夜,我只想……”

“是曼陀罗花的一种,黑色曼陀罗。”夜夜自顾自地说着。

她语调冷淡而平静:“黑色曼陀罗的花语,是无法预知的爱与死亡。”

“无法预知的爱,与死亡……”成澈喃喃重覆着。他的馀光不由得也望向那片黑色花海。

“嗯,爱与死亡。”夜夜扭过头来望着他,“阿育,再问一遍你刚才的问题。”

成澈有一瞬间的诧异,她的天马行空总是令人捉摸不定。

“好,我问你。因罪罚降人间的月亮公主,是因血腥之罪受罚么?”

“不,是爱你之罪。”

夜夜平静地望着他,眼中似乎有忧郁,又似乎闪烁着其他令人欢欣鼓舞的东西。

成澈楞在了那里。空气沈默几秒后,他猝然俯身,灼热而疯狂的吻落在身下人儿温软的唇畔。

夜夜闭起了眼,将双手环上男人的肩膀,回应着他那生涩而热烈的亲吻。

“阿育,许个愿望吧。你的21岁生日愿望。”等到成澈气喘吁吁又恋恋不舍地终於松开夜夜时,她忽然说。

“永远在一起。”成澈再次低头,轻吻她的眼睛。

就在听到他回答的那一瞬间,夜夜的眼角忽然滑落晶莹泪滴。

“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呀。”她流着泪,轻轻地说。

“为什么?你要去哪里,你还要完成什么事情?”成澈脸上写满紧张与不安。

夜夜没有回答,她忽然望向两人头顶的银杏树树冠:“看,槲寄生。”

成澈顺着她的目光正要擡头,忽然唇上一热,却是夜夜猝不及防的主动之吻。

成澈闭上了眼,正要回吻她时,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却被解开了。

“夜夜……”他喘着气捉住了她正要滑向另一颗扣子的手。

“从槲寄生下面经过的男女,就要接吻,来获得神明的祝福。”夜夜柔柔地看着他,泪水仍在静静流淌。

“神明为我们祝福的条件,包括解扣子么?”

“不,是我额外送你的生日礼物。”

“但你的手指,你的身体,都在颤抖。”

“因为这是我第一……阿育,你还记得吗,你17岁生日的前一晚,在海边的天台上,我对你说过的话。”

“嗯,我记得。”

成澈望着呼吸近在迟尺的女人,她在月光下流着泪温柔微笑着的样子,渐渐与他16岁最后一个夜晚里见到的阿芙洛狄忒女神的样子完全重叠。

掌控着爱与(**)的阿芙洛狄忒女神,在这静谧山间的夜色中,在这皎洁迷人的月光下,在这幽雅而神秘的黑色曼陀罗花海里,怀着与他共同探索(——和谐——)最彼端秘密的愿望。

“那时候的你告诉我,最亲密的那种事情,一定要跟最心爱的女孩子去做。”成澈的眼中泛起涟漪。

“那,我是阿育最心爱的女孩子么?”夜夜的眼神温柔极了。

成澈定定看了她几秒,忽然俯下身去,热烈的吻毫无章法地疯狂落在她的眼睛丶脸颊丶耳际,并渐渐向下,亲吻她曲线优美的唇畔。

“夜夜,我爱你……”模糊的丶喑哑的嗓音,伴随着两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呼吁审核员不要再乱锁文了了——)。

“唔……”

温柔的月光从夜空中倾注而下,静静辉映着黑色曼陀罗花海里的这对爱人。

不知过了多久,身心俱疲的成澈抱着沐西满足地昏昏睡去,鼻腔里呼吸着黑色曼陀罗花海幽雅的香气。

又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舔|舐他的脸庞。(这写的是狗舔主人脸,别再锁文了,谢谢)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依依稀稀中,似乎看到了一条正在摇着尾巴伸着舌头的大黑狗。

小白吗?他朦朦胧胧地想。

小白吗?他朦朦胧胧地想。

不可能,平时家门都不愿意出的小白不可能会跋山涉水跑到这山里来。

一定是梦境,他迷迷糊糊地想,同时闭上了眼。

合眼前最后的狭长视线里,似乎出现了一个身材与他相似的男人身影,正在抱起夜夜的身体。

都是梦境,可能是梦到了自己把夜夜抱起来救出大山外去。成澈困顿中仅存的最后意识这样想道。

又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成澈终於悠悠然醒来,意识彻底清醒。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爷爷奶奶焦心的脸庞,然后鼻腔里钻入山毛榉木床的清香。

这是,回到爷爷奶奶家了吗?成澈转了转眼珠,发现这里正是自己平时住着的那间厢房,下午的暖阳正从木窗里洒进来光芒。

“成澈,你可醒了,把我们都给担心坏了!”

“醒了就好——你一个人怎么跑到那种偏僻的山旮旯里去,还掉下了悬崖?全村的人都连夜出去找你,把大家都折腾坏了。”

“你还被毒蛇咬了知道吗?所以睡到现在才醒,真是揪心啊!”

“幸亏有祖宗保佑,小白这条怂狗本来我们昨夜出门时它都不肯跟着一起走,结果我们在山里找到快天亮时它忽然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对我们狂叫,最终才带着我们找到了你,这就是祖宗显灵啊。”

爷爷奶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一大堆,成澈却只记住了一句重点——“你一个人怎么跑到那种偏僻的山旮旯里去”?

“夜夜呢?”成澈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不是一个人进山的,我一直跟夜夜在一起,她回学校去了吗?”

“夜夜?”爷爷奶奶面面相觑。

“是得请个神婆来看看,这孩子看来是在山里撞上哪个女鬼了。”奶奶嘀咕着起身。

请神婆丶撞女鬼?成澈心里忽然一阵没来由地发慌,他拉住了奶奶的胳膊:

“奶奶,我说的夜夜是个活生生的女人,不是女鬼。”

“不是女鬼是什么?你醒来前不停说梦话喊夜夜,这个叫做夜夜的女人你在中秋那晚也提起过。咱村里根本就没这号人,你就是撞邪了,还撞了两次!”

奶奶又气又急,爷爷也跟着叹气:

“成澈,咱村几十年来死了那么多女人,你大半夜地跑到山里去撞个女鬼也很正常,请个神婆赶一赶就行了,你就别拦着你奶奶了,啊?”

“夜夜不是女鬼,她是村小学的支教老师。你们在悬崖下找到我的时候,她不是跟我睡在一起吗?”成澈急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说不通呢?村小学除了那死去的田裙芳,就只有两个女老师,一个叫做徐美美,一个叫做何静,哪来的什么夜夜!”奶奶更着急了。

“不可能,夜夜就是学校里的老师,春妮和铁柱都见过她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

“春妮早就跟着她爹进城过日子了,铁柱昨天一早也陪他爸到县城里抓药了,得好几天才能回来,上哪去问?也没什么好问,村里就是从来没有这号人!”

奶奶一拍大腿,不管不顾地嚎了起来:“我们老成家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一个世界冠军孙子竟然被女鬼给缠上了!”

“不可能,不可能……”成澈被奶奶这一阵阵嚎得脑子里乱哄哄地。

夜夜难道不是村小学的支教老师吗?她一直以来给他的身份印象都是这个啊?

等等——不对,那两个支教女老师都是刚从大学里毕业出来的,年龄应该是21到23岁之间。而夜夜在初次遇见他的时候就已经26岁了,她的年龄确实与支教老师对不上。

只怪他从前一直被她的气质与举动所吸引,竟然一直以来都忽视了这么明显的一点。

但如果她不是支教老师的话,她又是谁丶到底住在村子的哪个角落,为什么村民们都说没有这个人存在?

成澈一阵头疼,他一手捂住脑袋,一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干什么去?”爷爷赶紧拦了上来。

“我要去村小学找夜夜。”

成澈翻身下了床,爷爷还要拦,却被奶奶一把拉住了:

“老头子,让他去!他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就让他亲眼去看看小学里到底有没有哪个女的叫夜夜!”

在爷爷奶奶的叹气声中,成澈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头晕脑胀地朝着村小学的方向跑去。

下午的日头晒得石板路发烫,村子里静悄悄的,大多数村民都因为昨夜进山寻找了成澈一整夜而困顿不已丶正在家休息。

村头老槐树下以往这个时候都很热闹,现在只蹲了两个中年男村民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到成澈丢了魂似的跑近,两人赶紧站起来问:

“成澈,你跑这么急上哪去?”

“我们昨晚找了你一夜好不容易找到的,怎么你回来了也不好好休息?”

“夜夜……”成澈喘着气,满怀希翼地望着这两人,“你们昨晚找到我的时候,有看到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夜夜吗?”

两人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

“没见过什么女孩,咱村也没人叫做夜夜。”

“我们跟着你家大黑狗找到你的时候,你是一个人躺在悬崖下。”

成澈不自主地晃了两晃,一股极度不真实又令人惶恐无比的感觉袭击了他的周身。

“你该不会在山里撞鬼了吧?”

“难道撞的是山神娘娘?听说山神娘娘长得可漂亮了,难怪你这么优秀的世界冠军也会被迷惑掉下悬崖。”

那两人还在七嘴八舌猜测着,成澈顾不上理会他们,心烦意乱地撒腿再次拼命往村小学跑去,扔下身后两人的呼喊声。

正值周末,学校里静悄悄地,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口用来敲击作为上下课铃声的大钟孤零零地吊在操场旁的树上。

“夜夜,夜夜!”成澈一跨进校门,就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

空荡荡的校园里,只有他的回声在回响着,没有半点回应。

村小学的建筑规模很小,只有寥寥几个教室和一排四间看起来像是教工宿舍的平房,平房旁还有一小间屋顶竖着烟囱的瓦房,应该是教师们用的厨房。

教室靠近校门,成澈首当其冲地朝着那排教室奔去,一边喊着夜夜的名字,一边“砰砰”地拉开一扇扇教室门。

所有的教室都很快检查完毕,里边除了一排排课桌椅之外别无其他。

成澈心里的惶恐愈发浓重起来,他又冲向那排教工宿舍,宿舍的门都是紧锁着的,窗子也没有打开,他只能边呼喊着夜夜的名字丶边急促敲门。

就在他敲到第二扇门的时候,门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齐耳短发丶睡眼惺忪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

“你谁啊,在这大吵大闹的?”齐耳短发女子打着哈欠,斜斜瞥了他一眼。

“抱歉,我是神水村里的,我叫成澈。我来找夜夜,她是这儿的老师。”成澈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夜夜?”齐耳短发女子皱着眉头至上而下打量着成澈,“我们这儿没有叫做夜夜的老师,你找错地方了。”

“是一位女老师,长得很漂亮,头发有这么长……”成澈努力比划着,却被那女子不客气地打断了。

“你真的找错了。”午觉被打扰,齐耳短发女渐渐有些不耐烦:

“我就是这儿的老师,我叫徐美美。我原本有两个同事,田裙芳死了以后就只有一个了,那唯一一个同事叫何静,不叫什么夜夜。”

“那,何静老师是不是有个小名叫夜夜?”成澈底气不足,心里对夜夜的真实身份认识正在崩溃动摇。

这时,旁边另一扇门忽然有了动静,门板正在从里面被打开。

成澈激动地迎了上去:“夜夜!”

一位戴眼镜扎丸子头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被他这架势唬得后退了两步: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他说他叫成澈,是村里人,来找夜夜的。”徐美美在一旁说道:

“何静,你赶紧告诉他,咱们这到底有没有叫做夜夜的女老师?我说了他还不信,真是个呆子!”

成澈完全顾不上徐美美的那些怨言,他只是手脚发凉地看着那位丸子头,一阵绝望涌上心头——她不是夜夜。

“我们这确实没有什么夜夜。”扎着丸子头的何静把成澈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来:

“你要是不相信,我把所有教工宿舍都打开让你看看。”

仅有的几间教工宿舍门以及厨房门都很快被打开了,这几间房都很小,里面的情形只需站在门口就能一览无馀。

“喏,你都看清楚了吧?学校就这么大,要是真有个什么叫做夜夜的,门全都打开她也藏不住。”何静说。

成澈并不回答,他呆呆地立在那里,周身如同坠入冰窟。

“看清楚了就回去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夜夜。”何静继续说。

“就是,赶紧走吧。你一个大男人,我们两个女的,今天学校也不上课,你在这待久了对我们名声不好。”徐美美跟着附和。

成澈不甘心的目光又在这小小的校园里望了一圈,眼眶渐渐发红起来。

“抱歉。”他木然转过身,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校门口走去。

同时,他的脑海里,不断交响起爷爷奶奶的声音,“咱村里根本就没有夜夜这号人,你就是撞邪了”;还有那两个村民的声音,“咱村没人叫做夜夜,你在山里撞鬼了吧”;最后是那两位女老师的声音,“我们这儿没有叫做夜夜的老师,你找错地方了”。

“抱歉。”他木然转过身,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校门口走去。

同时,他的脑海里,不断交响起爷爷奶奶的声音,“咱村里根本就没有夜夜这号人,你就是撞邪了”;还有那两个村民的声音,“咱村没人叫做夜夜,你在山里撞鬼了吧”;最后是那两位女老师的声音,“我们这儿没有叫做夜夜的老师,你找错地方了”。

没有夜夜这个人丶没人叫做夜夜……成澈捂住疼痛欲裂的脑袋,嘶着凉气在空无一人的校门口蹲了下来。

昨夜在山崖下的缠绵明明那样真实,夜夜的绵软话语丶她的甜味亲吻丶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还有她那令人魂销荡漾的轻吟……一切的一切,都是刻骨铭心的真实。

但在刻骨铭心之后,她却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场美好而虚幻的梦境。

她是他心心念念丶梦寐以求了整整4年的阿芙洛狄忒女神啊!

阿芙洛狄忒女神却在他以为已经捉住了她丶得到了她丶即将与她度过幸福一生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猝然离开了他,就像4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样。

成澈一团乱麻的脑子里,忽然一阵排山倒海的悲哀感袭来——

他蓦地发现,尽管他已经得到了她的心,已经在迷人月色中与她融为一体,但他至今仍然对她的一切毫无所知。

她的真实姓名是什么,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她从哪里来丶来到神水村是为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像4年前那样不辞而别,现在又到了哪里去?

她还会回来吗?如果会的话,为什么没有留给他一丝丝关於她曾存在过的痕迹?

但如果这就是永别的话,为什么她昨夜要主动带他探索丶享用她的身体?

又或者,难道她曾与他之间发生过的一切,4年前他的少年时光与4年后的现在,与她的相遇丶重逢,与她的两度亲密丶远离,都是一场他臆想出来的彻头彻尾的梦境?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谜,令成澈头疼欲裂的无解之谜。

“夜夜,你在哪儿……”哽咽的声音挟着巨大悲伤被吐露出来,汹涌的泪水瞬间决堤。

透过泪水模糊的视线,成澈不经意地望向了围墙下的一小簇花朵。

黑色的花朵丶幽雅的花香,那是一簇黑色曼陀罗。

象征着不可预知的爱与死亡的黑色曼陀罗。

昨夜的两人,就是在这样一种拥有不祥寓意的黑色花海里,为彼此奉献上了灵魂与身体。

难道,夜夜在月光下对他倾诉过的爱情,就这样在黑色曼陀罗神秘的寓意指引里悄无声息地死亡了吗?

成澈擡起朦胧的泪眼来,望向撒满秋日烈焰的天空。那里没有月亮。

来自月亮的公主辉夜姬,最终回到了月亮上去。同样来自月亮的夜夜,现在又回到了哪儿去呢?

刺目的烈日带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成澈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

洒落着炫目阳光的天空是如此辽远,生长着黑色曼陀罗花朵的土地是如此广袤,恍若一场梦境降临在他人生中的阿芙洛狄忒,他要到哪里才能寻找到?

小可爱们还记得吗,女主和男主进山寻找冰洞时,在发现偷马贼前,女主说感觉好像有人在背后跟踪他们,但回头又没发现任何人影。

其实,那时候确实是有人在跟踪着两人的,所以男主后面才会“梦到”有人抱走了女主。

btw:大家有看过《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吗?其实,在对待感情方面,女主跟松子很相似。她总是很轻易就投入一段感情里,并且为对方付出全部真心,脑子里总是充满各种美好到了极致但却完全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也是她经常会受伤的原因。但幸运的是,她最后遇到的是成澈,而不是会因为惧怕爱情而逃避松子的龙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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