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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皮味的苦涩的吻

徐近欢没再多做停留,也不想跟艾利略进行什么“学术探讨。”

她借口自己睡眠不足,试酒又消耗太多精力,先上楼休息一会儿。

徐近欢匆匆离开品酒室,加百列道了声“我先出去了”,也跟了出去。

碧翠丝一边听兴致高昂的艾利略谈论“流动”系列,一边望了眼加百列离开的背影。

这头,徐近欢登上二楼楼梯口,正要左转往自己房间去,却被加百列叫住了,“近欢,等等。”

徐近欢很想逃,但却逃不掉,只能僵硬着脸,“什么事?”

“你刚刚......为什么没有遵循自己的直觉?”

“什么直觉?”

“二十三号。”

“我没喝出来。”

“你明明喝出来了。”

加百列斩钉截铁的语气点燃了徐近欢,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直冲她胸腔,冲得她声音粗哑:“别搞得你多了解我似的!我就是没喝出来!”

面对怒气冲冲的徐近欢,加百列垂头,深深地注视着她,一直望进她眼睛深处,平静地,轻柔地问道:“真的没喝出来吗?二十三号。”

加百列语气如此平静,平静地像潺潺流动的冰水,一下浇灭了徐近欢的怒火。

她有些脱力地承认:“我以为三十二号会赢。”

“我说过,输赢不重要。”

“可是我想赢啊!加百列!”徐近欢眉眼紧蹙,破罐子破摔,“是比试我就想赢,我没法像你那么松弛,只当做场游戏。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有着纯粹酒心,忠於直觉的人,而且永远不会是。”

“近欢......”

“可惜我越想赢,却输得越彻底——可见我不是个合适葡萄酒的人。”

徐近欢嘴角挂着苦笑,脸却高高仰起,“所以加百列,你不要在我身上费功夫了,我担不起。”

费功夫?费什么功夫?这话什么意思?

加百列想追问清楚,可徐近欢的神情,紧绷得仿佛濒临过山车登顶下坠的那一瞬间。

好像他再多说一句,就能把她从顶点垂直推下去。

他不能再推她,不忍再推她,所以他只说了:“先回去休息吧。”

无论有什么,都可以之后再说。

徐近欢如释重负,飞快地逃回了房间,一头扎进被子里,产生了“想逃跑”的念头。

要不逃跑吧?管它什么比试,什么酿酒,通通抛在脑后。

她是出国来寻开心的,不是来找罪受的,失败的痛苦,别人失望的眼神,她在过往人生中已经感受得够多了,没必要在杜兰酒庄再感受一次!

徐近欢头埋在被子里,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一遍一遍回旋着刚刚比酒的过程,尤其是她做出抉择的那个瞬间。

不要再想了,已经发生了的事,有什么好再想的!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她会假想如果她写的是23,那艾利略和碧翠丝会不会很惊讶?

加百列呢?虽然不是赢了,但第一局能跟艾利略打成平手,他会不会为她感到骄傲呢?

可惜没有如果,徐近欢只能在一遍遍的失败回想中自我煎熬,直到精力不支,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徐近欢脑子终於安静了下来,像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白色空房间。

她缓慢地活动眼皮,一张一合......一张一合......感觉体力逐渐回到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徐近欢拿过手机,一解锁屏幕,就看见来自碧翠丝的消息框。

她划开来看,上面写着“近欢,米歇尔刚刚发给我了第二个试题——找出最能代表埃特纳火山的葡萄酒。”

睡眠真是有着奇妙的疗愈功效,明明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一觉过后,徐近欢又觉得自己还能继续了。

比如现在,她的手指就不由自主地点开浏览器,搜索“埃特纳火山”。

资料上显示,这是座位於西西里岛东海岸的活火山,徐近欢随机点开一个关联视频,是埃特纳最近一次喷发的视频。

浓灰蘑菇云在火山口腾起,岩浆喷射四溅,炽红烁金,顺着沈黑山体流下,蔓延出树枝形状,是一种强烈丶狂暴丶危险的震撼美态。

徐近欢专注地盯着视频,直到视频播放完,才留意了下时间,距现在不过两个月。

山和人的时间度量单位不同,对山而言很近的时间,对一个人而言,可能是一生。

可埃特纳两个月前才刚刚喷发过,这个如此之近的时间,让徐近欢真切感受到这是座“活”火山。

最能代表埃特纳火山的葡萄酒,大概得去埃特纳产区,才能找得到吧?

徐近欢开始查看去往埃特纳的路线丶交通方式,同时搜寻着有关埃特纳产区的资料。

这一看一查,就入了神,直到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她才抽回神来。

“谁啊?”

“是我,加百列。”

徐近欢怔忡了一瞬,放下手机,才擡高声答道:“请进。”

加百列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徐近欢头发蓬松凌乱地坐在柔软的被子里,从皮肤里透出刚睡醒的膨胀松软。

“精神好些了吗?”

“嗯。”徐近欢搭声,“有什么事吗?”

“碧翠丝给你发了第二次比试的主题。”

“我看到了——要找到最能代表埃特纳火山的酒。”

“酒窖里有一些埃特纳的酒,但不多,我想最好还是去一趟埃特纳产区。”

“我正这么打算,准备到卡塔尼亚了,租个车到处去看看。”

“那边不好租车,我在那边有认识的人,找他借个车来用,我们先飞过去就行。”

“我们?”徐近欢抓住这个用词,“你要跟我一起去?”

“当然。”加百列理所应当道:“你一个人去,会很费劲。”

“应该......也不是很费劲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加百列收紧唇线,“你不会意大利语,那边讲英语的人少,更何况你还要找酒,又不了解火山酒和当地的酒庄,还有,你自己一个人开车找路会很累。”

加百列每罗列一条,徐近欢势头就低落一寸,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屈服。

她直直望向加百列,“虽然有很多困难麻烦,但我既然都能一个人从科尔托纳到热那亚,再到杜兰酒庄,那么去埃特纳也不是不行,所以,我要自己一个人去。”

“我没说你不可以独立去,只是可能会比较辛苦,我一起去,能让你轻松一些,更专注地找酒,这不好吗?”

“不好。”徐近欢摇摇头,固执地重覆,“我不怕辛苦,我要自己去。”

“为什么呢?”加百列想不出——徐近欢一定要坚持自己去的理由。

徐近欢避开他的眼神,长呼出一口气,“我不想跟你一起。”

加百列眉头耸起,“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是“不要在她身上费功夫”,现在又是“不想跟你一起去”,徐近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抗拒他?

“就是字面意思。”徐近欢垂着眼,视线落在被子上,“跟你一起,我感到不自在,所以我想自己去。”

不自在?

徐近欢垂着眼,加百列看不清她的表情,於是在床边蹲下,手撑在床边,仰头从下往上去看徐近欢的眼睛。

“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

在这个角度,徐近欢的目光避无可避,整个人被迫暴露在加百列柔和真挚,甚至饱含歉意的眼神中。

他做错了什么吗?徐近欢答不出来。

加百列带她参观,给她答疑解惑,让她参与酿酒,听她天马行空地瞎说,与她闲聊......一桩桩一件件,哪怕真如碧翠丝所说,加百列是抱着要挖掘“潜力股”的目的做这一切,难道就能说他错了?

“不,你没错,错的是我。”

加百列被这句话搅得更懵了,“近欢......我不太明白。”

徐近欢头快垂到被子里去了,“你不用明白。”

加百列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坚定而温柔地:“可是,你不让我明白,我没办法就这样让你一个人跑去埃特纳找酒,这是我答应下来的比试,我有义务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负责?徐近欢胸口一片柠檬色的苦涩开始蔓延,他

要负责她的安全,可最让她感觉到危险的,就是他本身。

她小心翼翼坚守着的界限,在与加百列的相处中,总是无知无觉的消失,他麻痹了她的神经,溶化了她的理智。

她溃不成军,他却只有一句“我不明白”。

徐近欢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喃喃,“你不明白吗?”

“嗯,你愿意讲给我听吗?”

徐近欢擡起眼,垂视着加百列真挚丶纯净的湖蓝色眼睛,几番眼神交织,徐近欢垂下颈,无望地,苦涩地咬住了加百列的唇,好让他离她远一点。

那是个算不上吻的吻,加百列感觉又刺又软,像是被水母蛰了一下,弥漫着柚子皮涩而麻的香气。

徐近欢很快撤回了身体,望着一脸愕然的加百列,

“现在你明白了吗?”

加百列嘴唇僵麻,一时无法活动,刚想开口,却又听徐近欢说:“你可以先出去吗?”

“我......”

“求你,让我自己待着。”

徐近欢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加百列站起身来,什么也没再说,轻轻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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