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最好的
品酒会的氛围很好,夕阳还在山头,空气热度消褪,不像白日里灼热得让人不安。
宾客们在院中交谈着,声音不吵不躁,和傍晚的空气一个温度,浮过一波波温温的音浪。
艾利略在人群中穿梭着,跟只花蝴蝶似的,到处谈笑风生。
徐近欢却站在柏树下,和人群隔着段距离,端着杯‘猿望’,安静地享受着此刻的氛围。
碧翠丝招呼过几个宾客后,转头瞥见树下的徐近欢,一袭黑天鹅绒长裙显眼得紧,路过的人都或多
多少要瞧她一眼,她却自在得跟个隐形人似的。
碧翠丝端起一杯酒,走了过去,“嘿!自己待这儿干嘛?不无聊吗?”
“嗯嗯——不会啊,这样很惬意呢,看着人群的感觉。”
“这话说得,好像你是个野兽似的。”
“是哦,我今天可是鼹鼠小姐。”
碧翠丝流露出疑惑神情,上下打量她一番:“鼹鼠?”
哪点像鼹鼠了?
碧翠丝望着她蕴着光泽的黑天鹅绒,忽然意识到什么,“拇指姑娘里面是不是有个鼹鼠先生,穿黑天鹅绒袍子的?”
“对!”徐近欢打了个响指,“还是碧翠丝你懂我。”
“我懂什么,不是加百列......等一下,加百列专门跟我说要挑黑丝绒的,不会是为了满足你当鼹鼠的想法吧?”碧翠丝不可置信地张大眼,“早知道我给搞一套卡通皮套算了。”
“可以啊,我应该也很开心。”
碧翠丝摇了摇头,“疯了疯了,我要喝口酒冷静一下。”
徐近欢把酒杯凑过去,跟她碰了个杯,“谢谢你挑的性感鼹鼠装。”
碧翠丝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啊——够了够了,我要回去跟人类交流了。”
“去吧去吧。”徐近欢笑眯眯地看着碧翠丝融入人群,像水滴滑落水潭......
等等......人跟水不同,不可能完全融入人群中。
徐近欢挑的酒名为“种群呼唤”,那瓶酒最显着的特征,便是能让人感受到被族群接纳的安心舒适感,人本质是集体的动物,从骨子里就无法拒绝这种归属感。
这很可能是那个最大的喜爱公约数!
可是.....徐近欢看向眼前成团的人们,像一个个涌动的小水滴,在碰撞中水花四溅,互相交融,可他们仍是水滴,而没有变成水潭。
她选错了!
既要有身处种群之中的安心归属感,这归属感又不能大到完全侵吞到自我......这样的酒,她喝到过吗?
徐近欢一边紧急思索着,一边搜寻着加百列的身影,品酒会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她要先告诉他要换酒的事。
加百列正通知餐厅组的员工准备上品酒会用的酒杯,突然被气喘吁吁的徐近欢抓住了胳膊。
“加...加百列...等一下......我要换酒。”
“换酒?现在吗?”加百列也喝过那瓶“种群呼唤”,他是认同那瓶酒的。
但徐近欢既然这么说......加百列让员工先不上杯子,五分钟之后再来问他。
“别着急。”加百列从自己小臂上取下徐近欢紧抓的手,握在手里,安抚她:“慢慢说,你想换哪瓶酒?”
“我还不知道。”
不知道......吗?加百列欲言又止。
“给我点时间,我要想一想。”
加百列便什么也不多问了,就这样,站在她身边,握住她因为高度紧张而微微颤抖手,耐心地等着。
五分钟很快过去,员工走了过来,正准备开口问他 。
离品酒会计划开始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了,也不能让这么多人等着。
加百列看了眼神情紧张,仍然一声不吭的徐近欢,转头对员工下指令,“上杯吧,先倒艾利略的酒,这边先不上。”
长桌的两边,一边排列的葡萄酒都倒满了,一边还是空空的晶莹剔透的酒杯。
有宾客注意到这奇怪的一幕,窃窃私语起来。
碧翠丝看到这奇怪的布酒方式,拦住一个员工,“徐近欢选的酒呢?怎么没有上?”
“加百列先生说再等等。”
等?等什么,不是早就已经选好了吗?
碧翠丝往加百列在的方向走去,远远便看见徐近欢站在他身边,两人牵着手,沈默着?
吵架了?那也不至於影响上酒吧?
碧翠丝加快脚步走过去,“怎么回事?怎么不上近欢选的酒?”
“近欢准备要换一款酒。”
“现在?可是品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要换的话,得赶紧得找人去拿啊。”
“她还在想,要换什么。”
“啊?那......这么着急想出来的就一定更好吗?还不如就上原来选定的。”
徐近欢完全沈浸在自己的思索里,一点没听进去碧翠丝说什么。
碧翠丝无奈,看着加百列,“我说要不就先上原来的,赢面还大一点吧。”
“这是她的比试。”加百列回道,“我相信她。”
碧翠丝叹了口气,准备回去先控制场面。
突然,加百列手上一紧,徐近欢两眼发光地看向他:“我想起来了!”
一阵忙碌的取酒丶倒酒后,品酒会终於掐着点开始了。
徐近欢不覆之前的悠游自在,有些脱力气虚地靠在一旁的桌上。
加百列走过来,递给她一杯葡萄酒,正是她重新选定的那款。
徐近欢接过酒,“你喝过了吗?
“嗯。”
徐近欢抿起嘴角,看向正在品酒的人群:“加百列,我会不会改错了?或许有时候人就想彻底融入种群,不必思考的行动呢?毕竟一直当人也挺累的。”
她的声音疲惫粗砺,像被过度磨拉的小提琴弦。
加百列看着她侧脸,正巧一阵晚风拂过,几缕乌黑发丝攀上她鼻梁。
“起风了。”他说。
“嗯?”徐近欢侧过脸,对上加百列柔和安静的眼神,那一刻她突然空了下来,像是漫天乌云散去,露出澄澈的天空本色。
加百列没有说话,她却听到了他的声音,“改错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呢?此刻的晚风更重要。”
徐近欢感受到了某种只属於当下的宁静的喜悦,她饮下了杯中酒,和加百列一道共享此刻的晚风。
宾客们品完两种酒,要在投票牌上勾选自己更喜爱的一边,艾利略是右,徐近欢是左。
碧翠丝站在投票箱前,从品完酒的宾客们手中一一接过投票牌,当看到阿曼达的时候,她特意留意了下。
阿曼达勾选的是......左边?
碧翠丝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今天的阿曼达跟往常看上去有点不同,看着有点憔悴,但也更松弛了一些。
是跟那瓶酒有关吗?今早阿曼达忽然找她帮忙找一瓶编号“960106”的酒,酒庄设有电子管理查询系统,这不是什么难事。
碧翠丝在系统里输入编号,看到弹出来的酒款名片,问阿曼达:“是这个吧?一直前行。”
阿曼达从听到酒的名字开始,就心不在焉,碧翠丝帮她找到了那瓶酒,递给她的时候,她迟迟不伸手,仿佛接了就会失去什么一样。
碧翠丝猜测或许跟加百列有关,但阿曼达什么也没说,她便也没再多问。
后来,阿曼达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大半天都没看见她,碧翠丝甚至以为她离开了。
结果,她又突然出现,还投票给了徐近欢。
碧翠丝审视着眼前的阿曼达,毫无疑问,她跟加百列是相当般配的,碧翠丝甚至以为她们可能成为家人。
如果加百列能跟阿曼达重新开始,碧翠丝原本是很支持,很乐意撮合的。
可是,过去已成过去,更何况,她远远望了眼并肩站立的加百列和徐近欢......新的人已经出现在了加百列的生命里,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碧翠丝回过眼,冲阿曼达浅浅露出个微笑,将投票牌塞进箱子。
四十九张投票牌集齐,便不会出现平局,注定会决出胜负。
艾利略和徐近欢的名字被高高写在白板上,每出一票,便在一边画上一道。
第一票,艾利略
第二票,艾利略
第三票,艾利略
......
轮到第六票,还是艾利略,徐近欢这下真像只鼹鼠一样,用手抹了把脸,“嗯......”
不会一票都没有吧?那还是有点丢人哦,她这样想着,第七票出现了——徐近欢。
呼......还好还好,徐近欢默默感谢了这个不知名投票人,让她没有背个零蛋。
出乎她预料的是,第七票成了个神奇的转折点,她的名字下接连积累笔画,以飞快的速度追上了艾利略,反超过后一路领先。
唱票唱到后面,徐近欢已经有些懵了,她总是习惯性地预设悲观结局,好让打击来临时,不至於太过猛烈,可当事情走向完全不同的走向,她浑身血液越流越快,流到手脚冰凉失感。
到最后,三十二比十七票,她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她...竟然...赢了吗?徐近欢呆楞在原地,握了握空空的两手,还没反应过来,先落进了一个滚烫,炙热的怀抱,是加百列。
他抱得这么紧,几乎把她抱疼了。
徐近欢刚想用胳膊稍稍挣开点,就听到落在她耳侧闷闷的,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
她擡起的手又垂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