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四)
吾绚瞪圆了灰瞳,这回倒是带了几分真力度。
——那你来。
想想还是觉得轻了的程度,刚要再写两句,邢秩却轻易按了回去。
吾绚:?
然而一个让他意想不到地方被猝不及防捏住了,忽视许久的膝盖猛然传递出胀痛。
吾绚的腿型清瘦修长,裤脚随手就撩了上去,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多了一大片青紫色的痕迹,分外惹眼,放眼看去还以为是受到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摧残,许是感觉到了凉意或者是受到别的什么情绪影响,不禁往里缩了缩。
吾绚抿了下唇,他才要开口拒绝,受伤的地方被一层温热覆盖上去,然后轻柔了一会。
两人的呼吸都很浅,吾绚之后也不再躲避,像是沈沈睡去了一样,在感觉到膝盖上的热量彻底消失以后,眼睫稍稍一颤。
他没睡,是压根就不信邢秩。
只是试着活动了一下腿,很意外的没有感觉到疼痛。
叫醒了吾绚的是屋外一阵敲锣打鼓的乐声,一点忽略不计的凄凉都让音量生生得压制了下去,房门还有锁链打开的动静。
按照惯例,那些人也只是喂了点水过去,至於东西吃不吃反正都是死,吾绚反抗不得,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掉了一套,质感说不上的差,布料上似乎是绣了密密麻麻的东西,稍微动弹就摩擦着皮肤。
头顶也带上了个帽子状的东西,分量不轻,最后在再是盖头,这东西对於吾绚来说毫无意义,盖不盖都一样。
“这别是没气了吧......到时候邪神会不高兴的!”有人泛起了嘀咕。
“随便吧,只有留口气撑过今晚就行,死了反而好。”
手上的麻绳依然没有给他解开的意思,吾绚就这样半推半绑着上了所谓的花轿,他顺手抚摸了一下周围,是楠木。
通常用做棺材。
这路走得并不平稳,摇摇晃晃得厉害,头上带着的东西响个不停,外面有几张纸钱都吹了进来,显然不是为了嫁人而是送丧。
又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那股恼人的音声逐渐小了下来,随着轿子彻底停了,吾绚被狠狠拉了出来,才剪断开麻绳,毫不留情得推进去了。
吾绚踩到了自己的裙子,踉跄了一下摔在了地上,艰难爬了起来,他有些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了,但小心往前走了两步,闻到了丝香灰味,才能确定这里就是村民用来祭祀邪神的庙。
他将碍事的盖头给揭了开来,只是这里和原来寺庙的布局隐约的不同,到处都是经幡,稍不注意就会缠绕一身,可关键这并不是问题,细小的铃铛会随着他的移动,而叮叮铛铛得响着,无处可寻,无处不在。
这让吾绚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咬了咬唇,不想再听就坐地上。
好在铃铛没有了触碰逐渐得恢覆了安静,可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就疯狂响了起来,连带着经幡都摆动着,显然是要承受不住某种东西的到来。
吾绚喉滚动了两下,刚要站起来,就让一道力量死死按住了,他几乎是躺在了地上,即便是隔着嫁衣也能感觉到砖瓦的冰凉,也许是因为这个导致了气息都变得急促。
可他什么也抓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忍下来不让自己骂出声音来,本能得想要躲避,但被强大的力量囚.禁着,别说挣扎了,只要祂想就能永远把吾绚留在这里。
“你好啊——我的新娘。”邢秩半蹲下来,姿态也一样的居高令下,他身形优越,一尘不染。
反观吾绚暗红色的婚服沾染上灰尘或者是香灰,整个变得难以入目,用丝线绣出来巧夺天工的作品,更是拆了,而精致的冠子早就掉落,黑发就散落在地面,凌乱不堪,充斥着无法言喻的美感。
他只能偏了偏头,纤细的脖颈上仔细分辨还有淡淡的掌痕,“邢局?”
这分明就是邢秩的声音!他不会听错。
“对,就是我。”邢秩坦然承认了下来,特意凑上前了一点。
吾绚放大了灰瞳,手指不自觉扒在青黑色的砖瓦上,衬托得更为白皙 。
不,不会是。
“那,你是不喜欢吗?”
吾绚扑闪着睫毛,这回的声音又成了最原来的样子,脑海飞快思考着,祂知道自己的一切,故意说,“我不喜欢。”
“其实我也不喜欢,我更喜欢你的,这是事实,但我的新娘一点都不诚实。”
吾绚耳廓微微一动,但还是被发现了。
“就说了你不诚实,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邢秩声线低沈和最原来的声线相互交织在一起。
形成了两种极端,一方稳重,一方恶意,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感觉。
吾绚受不了抖了两下,他放缓了呼吸,其实仔细去分辨还是有区别的,邢秩的要冷静些,而‘祂’的要更...放肆一些,不过也能理解。
“神明大人,我很诚实。”他艰难地说。
谁也不可能在实力面前保持平静,吾绚同样做不到,只是浑身发烫。
邢秩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但他知道没什么较真下去的意义,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算了,都一样,反正我是不会再相信新娘的话了。”
吾绚:“......”
那在你说什么呢?而且用着这么一副嗓音他实在不能习惯。
邢秩站了起来,覆盖在吾绚身上的力量骤然消失,他垂下眸子,“那新娘能回答一下你的神明大人问题吗?”
是发问也是陈述。
吾绚感觉到了一丝无法捕捉的熟悉,但他不能再赌了,“可以,神明大人。”
“为什么要做我的新娘......不会,故意的来见我的吧。”
吾绚仿佛回到了昨夜,这同样是邢秩的问题,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是故意的。”
他是在算计祂——对他献舍的执着程度。
吾绚并不知道自己对於一个神而言,有什么吸引力。
黑暗中的声音发出一道轻蔑的气音,似笑非笑,听上去居然真的有几分邢秩的意思。
空间里蓦然间沈默了下去,顶上金铃依旧胡乱响着,没有停歇的意思,好几道经幡都落在了吾绚身上,可他不知道的是,庙里的红烛摇曳多情,照在脸庞的轮廓上,显出了几分乖巧感。
这时候睁开的灰眸都展现出平时没有的神采,望久了真的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然而他连最基本的焦距都没有。
“听话就好,只要你听话,”邢秩面无表情得说,“你难道就不在想再看看太阳吗?”
吾绚动了动唇,表情似有松动的迹象。
“也可以看到很多其他的东西,”邢秩目光四散开来,扫视着吾绚的五官,犹如自己的所属物,最后停在那颗黑痣上,“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和现在其实差不多。”
光是看着邢秩还是不太满足,指腹轻轻点在那颗痣上,皮肤体会到了冰凉刺骨,彻底唤醒了吾绚的记忆。
“明明这么害怕,还叫我神明大人。”
.
深夜里雨下得很大,吾绚跑得很快,仿佛不怕死一样,鞋子都掉了一只,破了皮也不痛不痒的感觉,好几个行人都被吓了一跳,又找不到人骂,只能不了了之。
他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东西,摔了的一身伤,体力逐渐消耗下去,然后被一样东西绊倒跪在地上。
那是邢秩第一次被唤醒,他是邪祟的神,小孩正正好好跪倒在他面前,害怕得抖动着,他只要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个小瞎子,身上的伤口无比可怖,随着雨水留在地上。
他是可以就此解决掉他的。
只是那小孩楞了足足五秒,然后往前爬了爬,拿手够着他,实际上什么都没碰到。
“你是我的神明大人吗?”
.
温度在脸颊上传来,烙印发着烫,吾绚却激起鸡皮疙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但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咬了咬牙,却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有。
邢秩恢覆到了那副诡异的嗓音,贴在耳边,“你要是能看见了,不就能重新进入玄门了,还有你的父母,吾姜他可不会放过你的。”
吾绚反倒是笑了起来,意有所指,“您不亏是神明大人,我的一切都瞒不了您。”
“是吧,你也可以拥有这样的力量,就看你愿意吗?”
吾绚眉眼一弯,张了张唇刚要说话,就被捂住了。
“想清楚回答哦。”
门外猝不及防传来一阵敲门声,听上去还有好几个人在,邢於磊率先闯入,看到眼前的一幕,差点就呆滞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绚哥,你没事吧!怎么就成这样了?这些村名也太可恶了,这手都成了什么样子!气死我了。”
吾绚堪堪从地上站起,身上虽然狼狈不堪,但怎么都让人无法移动开视线,他影藏的很好,宽大的嫁衣袖子下,纤细的手腕遍布捆痕迹,一圈又一圈。
邢於磊好不容易移开自己的视线,他忽然知道这邪神为什么要选择吾绚了.......
“你们进来的时候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影子或者走尸都可以。”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宣哥你一个人在这里。”邢於磊语气诚实。
至於邢於磊后面的几人,水平层次不齐,纷纷开口。
“难道是邪神真的出现了?!着要是真的话,我们岂不是都没了。&“
“那怎么回事,这个场太难了吧,我,我想回家了。”
“光是走尸和那些村名就够难的了,我能不能退出啊,我忽然觉得家里的秘术也是可以传承的。”
人群中传来一道冷静沈稳的声音,邢秩走了出来,“可以,回去就说我批准了!”
刚才嚷嚷得最凶的几个立马闭嘴了,表情都快哭了,“邢局,我们就是害怕随便说说的,您别当真,就算真的有邪神在,以您的水平也能立马出手解决掉!”
“我天啊——” 邢於磊看着眼前的一幕,小声唏嘘了一句。
转头就看到吾绚在脱.衣.服,那身嫁衣毫不留情的扔掉在地上,“是我不小心摔的。”
淡淡的一句解释,偏偏还没人可以出声呛他,毕竟吾绚表现足够好了,换做是他们的话早就奔溃了。
可夏列他们就不这么想了,语气嘲讽,“瞎子就是没用,这点事情就被吓成了这样。”
吾姜拉了拉他。
一行人往外走去,邢於磊绘神绘色形容着自己的高光时刻,“这个邪神庙外面锁着这么粗的锁链,这些人真的是疯了!我就一脚踢了上去,没踢进去嘿嘿。”
到现在他的脚指头还痛着呢。
吾绚感受着心跳逐渐恢覆到平稳,问道,“然后呢?”
“我没能踢进去,听里面没动静,当时就急了,然后是老师拿到了钥匙过来。” 邢於磊这个不敢编。
“你们老师?”吾绚像是不经意间的开口。
得来他肯定的回答,吾绚就不问了,说多了反而可疑。
能有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