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午饭,萧慕天照例是要去房间里躺一躺的。他的身体不允许他保持同一个姿势过久,躺在床上放松便成了他每天必须的动作。
“小天,去房间睡会儿吧。”夏秀君招呼着已经在捏腰的儿子。
“今天就算了。我所里有个大案子,周一就要开庭,趁这时间还得回去看看资料。”萧慕天摇摇头,冲一边发着呆的苏挽云招了招手:“挽云,送我去所里吧。”
“不行。你看看你那个样子,眼睛圈都是黑的,脸色也不好看,今天必须在家好好休息下。你那个案子交给大海做不是一样的?”夏秀君一把拉住轮椅。
“妈,你也知道,我和大海从来都是各负责各的案子,这都要上庭的东西了,我还能交给别人?”
“那……”夏秀君当领导多年,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今儿不是才周六嘛,明天去也来得及。”
“妈,您和爸不是从小就教育我们兄妹仨,今日事今日毕吗?这个案子很大,今天还不一定弄得完呢,哪还能留到明天?别担心……”萧慕天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膛:“你儿子我虽然不良於行,这其他的器官可好得很!”
苏挽云在萧慕天拍胸膛的时候,下意识地转开了头。
萧慕天和旁人是不一样的。但凡身体哪里有点残疾的人一般都忌讳别人说他那儿。可是,他不一样,从她认识他开始,他似乎从来不忌讳说他下肢的残疾。不论是在家人丶朋友还是陌生人那里。可是,每一次那样的时候,反倒是苏挽云不愿去面对。
她其实从来也不知道萧慕天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抢先说出来,让别人就不再注意了,还是让自己身上的这个疤撕裂千万次后就铸就成钢再也不痛?到底是哪一种,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每次当他满不在乎地说着自己的残疾时,她的心会微微地一悸。
这个,可能是她和他认识那么久以来,唯一的专门为他心悸的事!
“挽云,我们走吧。”萧慕天沈稳的声音再度响起。
苏挽云转头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夏秀君早已退到一边,轮椅上那个有些苍白的人脸上带着平静的笑。
苏挽云也不说话,走过去,推起轮椅。
“好好照顾小天。”夏秀君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她脸上,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冽。
苏挽云既没有搭话也没有点头,推起萧慕天,走出了萧家大门。
刚上车,坐在后座的男人便开了腔。声音一如既往地淡定温润,却差点让前面的苏挽云一个急刹。
“回家!”
从后视镜中瞄了一眼那个几乎瘫倒在后座上的男人,苏挽云的声音有些不耐:“你不是要去事务所吗?”
“还是先回家吧。”男人的声音虽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不容违背的力量。
苏挽云再盯了下后视镜中的那张脸。苍白,带一点点浅笑,是他惯有的那种表情,心底却突然一个激灵。
他,该不是因为我在那边呆得不开心,才找了那么个借口离开那边的吧?
想法还没成型,心里便暗笑起自己来。真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药,生出个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人家萧大律师自是有公事要办才走的,几时和你扯得上关系?
苏挽云狠狠地甩了甩头,像是想把那些可笑的想法统统甩出脑子一样。不过,这样的动作却又让身后的人引发了联想。
“不舒服?头痛?”
“没有。”苏挽云轻叹了口气。也不过就是当年偶然被他碰到过一回自己头痛发作的样子,现在但凡被他看到自己甩个头什么的,他居然都能往那上面联想去。
“要是累了,我就给老王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们。他今天反正也回来了。”后面传来一阵轻响,后视镜中的他正勉力地撑着身子向她这边靠。
“真的没事!”冷冷地抛下这句,苏挽云再次发动了汽车。
“挽云,今天的事……”萧慕天说这话时,车已停在他们家门口,苏挽云正帮着他往轮椅上移动。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没扶住他。
“你想说什么?”她把他往轮椅上扶好,细心地扣上带子,脸上淡淡的。
“关於今天中午,关於……”作为律师,萧慕天的口才自不必说,可是,不知为什么,每一次在苏挽云的面前,他总会莫名地词穷。很多顺而言之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继续下去。
“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说到底,我不是该谢谢你么?中午在你妈面前为我遮掩,虽然效果不是那么好……”苏挽云突然笑了笑,荡漾在嘴角,达不到眼底的那种,“还要谢谢你那么细腻而敏锐地观察到我的不适,找了那么好的借口,把我从萧家带出来。我不傻,这些我都知道,不用你总挂在嘴边想着来提醒我……”
“挽云,我不是那个意思……”萧慕天一把抓住苏挽云的手。
可是,那只并不算温暖的手很快便抽了出来,和着它主人一样冷冷地转过一边。
“进去吧,你不是累了吗?进去躺着吧。”
“挽云,我们……难道就只能像这样生活一辈子了?”萧慕天狠狠按下手闸,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直直地在轮椅上顿了下,从昨天就开始酸涨不已的腰汹涌地痛起来。
“那么,我们还能怎么样呢,萧慕天?你我都明白,我们的婚姻是怎么一回事。我以为,当初我们就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想,我一直努力地行使着作为一个妻子的职责。我认为,我并无不妥之处。倒是你……”苏挽云猛地停住。眼眶莫来由地有些发酸:“算了。很多的事已经无可挽回,再说又有何意义呢?我很满足现在的状态。我想,你也应该满足。我们这样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如果你还要得更多,对不起,我给不了,你也没有资格让我给!”
“挽云,我知道,当年……”
“萧慕天,不要提当年,你没有资格提!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跟你过下去,因为,不论怎么说,你对我们苏家,也算有恩。”
“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