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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良宵

我给江吟回信后不多时日,晟都街头便闹出了一场大戏。

相国耶律浑回府中途,不知何处传来如雷贯耳的一声鞭响,惊得那驾车的马一阵嘶鸣,慌乱之中踢翻了一旁的肉铺。

那肉贩子正吊起一头活羊待宰,见此情形,便一刀砍断了拴羊的吊绳。万明的羊凶猛好斗,举着两角直直往那马身上顶去。几个来回,羊角便扎入马身,一时半刻鲜血淋漓。马疼痛难捱,当即在街头发起疯来,一腿掀翻了车,将耶律浑摔在地上,自己则拖着破车厢跑得无影无踪。

这还不算完。

那肉贩子本就是好生事的斗兽奴,连带着两旁的各类小贩里也混入不少同党。他们对达官显贵多有怨恨,这会子耶律浑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他们更是趁机闹起来,将那肉丶菜丶飞禽走兽都扔得到处可见。

更有甚者趁乱跑上去,将那瘦骨嶙峋的老相国狠狠踩上几脚。

我读着信,觉得煞是有意思。

“听说那个耶律大人,满身都是血,这会子还躺在府中起不了身呢。”容安笑嘻嘻的,见我将目光投过去,忙闭上嘴专心做事,可不多时又乐起来,道,“谁让他欺负咱们公子,打死都不为过。”

我将那信烧了,墨鸽栖在臂上,我端起一碟干玉米喂它。不知可是落日流金映着,它圆润的双瞳里泛起一点金色来。

正巧桑鸠抱着书进来,接话道:“不知会不会同上次一样,鼻青脸肿的,没脸出门。”

上回我与伽萨被伽莱陷害时,耶律浑的确负了一脸伤。听这话,桑鸠知道他为何受伤么?

“这怎么说?”我抚弄着鸽子光滑如缎的羽毛。

这只墨鸽的飞羽底下藏了两颗小洞似的牙印,像是被蛇咬伤。想起先前乌金蛇与它纠缠在一起,怕是有吞吃鸽子的心思。

“公子不知道么?”容安乐了一回再乐第二回,“还是二殿下好,怎么都护着公子。”

我怪不好意思的,心中更加疑惑,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公子可还记得当日初见万明王,有人主张行跪拜礼?”桑鸠抱着书到我跟前,“那人便是耶律浑。”

“二殿下看不惯他言语针对公子,让人把他拖下去揍了一顿。”容安从他手上接过几本万明古书的影本,插嘴道,“咣咣两下,就把他整治了。这事公子竟不知?”

这我倒是真的没想到,耶律浑身上的伤居然是这样来的。

万明人行事果然爽快,不像渊人那么多弯弯绕。

说起伽萨,他自从那日驱蛇来送信后便再无音讯。听说万明王这些日子日夜咯血,借着此次街头动乱,他令伽萨再次前去镇压四处蠢蠢欲动的叛党。

如今他已油尽灯枯,颇有势力的两个子嗣却一个禁闭殿内,一个远调在外。不知为何,我竟有些心慌。

说是例行公事,可总要不少日子才回来。

虽说伽萨给我写了信,可我心中总有块石头压着,白日里若有若无地刺痛一下,夜里更是忧愁难眠。

我想同他说说话,哪怕是再吵一架闹一场也好。如今这样看似相安无事,却让我更加难以抑住心中的情愫。

“公子,御医来了。”

我正苦恼着,桑鸠已经领着御医进来了。他一见我的脸色,便神情凝重起来,号脉片刻,更是蹙眉哀叹。

“如何?”我打量着他的神色,心中有一块石头落了地。

“公子……脉象虚浮,细小如线,时而更代。”御医吞吞吐吐,斟酌着措辞,“是为气血两虚,脏气衰微,元气不足之象。”

话音刚落,容安方才还挂着笑意的面上突然僵住了。他用力捏着手中未擦拭完的青花瓷瓶,目光却不断游移过来。

脏气衰微,不是好兆头。

我借口支开两个小奴,启口问:“这是何意?”

“公子馀毒未清,沈积体内伤了肺腑。原本用药缓缓而治,或许还有转机,可公子如今为万明王取血以致身体孱弱,压不住毒性,便如长堤溃於蚁穴。加之公子近来劳心伤神,忧思不断,实在为大忌。”

我放下衣袖,抱着手炉凝思片刻,再问:“若是以药压制,还有多少时日?”

“臣当尽力而为,保公子至明年冬天。公子若是还有想做的事,就请莫要耽搁了。”

明年冬天,还有好长的日子。我擡手揉了揉额侧,无力道:“不必同旁人提起。若有人问,只许说我日渐好转。”

日盼夜盼,渊国的玄甲军恐怕是盼不来了。

我所想要的天下太平丶江山稳固,我所想护的贺加黎民,都将如一场幻梦破碎。

我抚摸着墨鸽,盯着它那双泛起金色的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

转眼到了年关。宫中办夜宴为万明王冲喜,我虽抱病,也不得不去。

两队舞女和乐婀娜起舞,纱衣衣角缀着的金铃簌簌作响,叫人眼花缭乱。我神思恍惚,只知道盯着伽萨的空位发呆。

他若是再不回来,以后就见不着我了,我意懒心灰地想着。

“贵人是在找二殿下么”礼官的话冷不丁传入我的耳中,“贵人不必忧心,二殿下定会前来赴宴。”

我心中惘然,忙擡头四处寻找,却未见礼官身影。

自从进了王宫,我便再也不曾见到他。方才的话,不过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

只要不是回光返照便好。

我戚戚地端起酒杯,里头明澄澄地盛着清水,是容安悄悄为我换上的。

杯中清水漾着波纹,照见宫灯中的烛火,慢慢勾勒出一张俊俏的脸庞。一别数月,杳无音信,他把我孤零零地扔在王宫里,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一旁的宫奴捧着酒瓶往杯中灌入腥气四溢的鹿血酒,血色一下子将那张脸淹没。

“禀告王上!二殿下到。”阉奴的细嗓突然传入殿内。

我急切地擡眼望过去,一道挺拔的身影斩破夜色,出现在众人面前。

伽萨如夜宴那日一样穿着绣金的玄色长袍,肩上覆着薄雪,面上意气风发,单膝跪地道:“儿臣迟归,请父王恕罪。”

他擡起一双蛇眸,如日中之阳,金辉四溢,丝毫未见疲惫之色。许久未见,我总觉得他似乎变了些,却又好似同往常一样。

“贵人安好。”他见过自己的父王,再来向我问安。

我受惊似的站起身,眼里已覆了一层水雾,唯有强装镇定道:“谢二殿下关心。”

简单寒暄过后,伽萨落了座,同两侧的兄弟们把酒言欢起来。

我独自用金箸夹着一粒花生,在盘中转了两回,不时将目光落在他们和洽的兄弟间,心中一次赛一次地落寞。

难道他一点都不挂念我么?

酒过三巡,我终於忍不住道:“王上,我在这里头晕得很,想出去透透风。”

万明王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旁的阉奴打量着他的神色,随后对我点点头,我便带着容安退出了殿外。

甫进了御园,阵阵清冽梅香扑鼻而来,我胸中郁结着的哀伤才猛地宣释出来,周身缩瑟地颤抖着,好似风吹落的霜叶。

“公子可是又心痛了?”容安关切地问。

“我独自走走。”我捧着心口艰难地摇头,推开他,只身往梅林中走。

一如入故园,梅香四溢,可是心境却不覆从前的轻快了。

未相见时牵缠挂肚,重逢后却情怯不敢张口,只能躲在这里。我顾着埋头叹自己胆小,无意撞上一个人。

那件玄袍上的人面蛇妖泛着暗金的妖芒,两只宝石镶作的眼盯在我身上。

我惊恐地擡头望去,伽萨正垂着眼看我。

他身上缠着一股杀伐后的血气,一下子点燃了我体内灼热的血酒。

“年下,所有人都缩在屋里取暖,这里没有旁人。”他说着,气息拂过我的耳垂。血液涌上来,夜色中,我的脸烧得滚烫。

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在他张开双手的下一刻,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我没有多少时日了,现在不越性放纵一回,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如今顾不得旁人,我只想和他好。哪怕前头隔着刀山火海丶万丈深渊,我都义无反顾。

我要到他身边去。

“眠眠,你清减了。”伽萨托着我的腰,有力的双臂将我紧紧束在怀里。

贪恋地嗅着他颈侧的气息,我按捺着内心的悲恸,决心将御医的诊断瞒下来,笑道:“我想你,想得茶饭不思,彻夜难眠。”

伽萨擡手揩去我眼角的泪珠,轻声道:“是我不好。”

“你得偿我。”我踮着脚,伏在他耳畔道,“你父王喂我喝鹿血酒,你说怎么办罢。”

伽萨呼吸一滞,旋即将我打横抱在怀中,在容安惊奇的目光中上了轿辇。

轿帘一放下,逼仄空间里就只剩了我们二人。

细密呼吸声交缠在一处,他急不可耐地托着我的腿俯下身去,湿热口腔激得我狠狠一搐,一股暖流汇聚在小腹上。我伸手拉住摇晃的窗帘,口中不禁呻吟出声。

许是我过於亢奋,竟觉得自己比往常任意一次都要敏感些,软着身子倒在轿厢里任他盘弄起来。

待到落了轿,我已然像条蛇似的缠着他发痴,嘴里哼唧个没完。

伽萨一手捂住我的嘴,脱下外袍裹住我的身子扛进殿内。

“别呀,我的靴子还在里头。”我抱着他的脖子又亲又啃,摆弄着两条酸软的腿四处乱踢。一不小心擦在他腿间,只见伽萨顿住脚步,奋力呼吸几下压住心绪,这才继续往前走。

待到他将我放进被窝,我才老实些。

眼见伽萨起身去吹灭灯烛,我轻轻道:“鹿血酒的效力可大了,一时半会退不下去。”

“我看得出。”伽萨吹灭了第一盏灯火。

我转了转眼睛,瞥见剩下三盏,又道:“若我还是不舒服可怎么办呢?”

“今夜我守着你,若是有事,喊我就行。”伽萨吹灭了第二盏灯火。

“你父王既然给我喝这个,定然是有不轨之心。”我望着他,提高了声音。

这下我不信他不急。

然而伽萨慢条斯理地吹灭了第三盏灯烛,端着最后一盏走到窗前。

烛火摇曳,春宵帐暖,我有些困意了。

他贴心地替我掖好被角,我故意一翻身,将整片光洁的背脊露出来对着他。

“怎么又闹脾气了?”伽萨伸手将锦被盖好,说着便要吹灭最后一盏灯。

我恨他不开窍,闷声骂道:“伽萨,你就是个……你就是个傻子!”

背后突然没有了回音。

接着,烛台落在案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我恼火地转头,只见他兀自宽了衣,精壮的身躯在灯火映照下尤为明显。

他掀开床幔钻进来,将我压在身下,汹涌的吻落下来。

“他敢。”

作者有话说:

嗯……怎么不算糖呢。

别人家好大儿过七夕,咱家好大儿也得有!

容安:磕cp前线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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