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闻
尹小姐？本就被引过去的目光瞬时更为专注。
颇为剌人的打量笼罩感十足，尹曼凝回望了过去，唇角弯了弯：“原来纪大小姐也在这里。”
像是应了关於纪家分权的传闻，两个人的称呼颇为生分，但在这圈子里再是孤陋寡闻的人，也知道前阵子突然登报成婚的纪氏少东家，娶的就是雁陵尹家的千金。
纪琼音也接了笑，隐回了原来的位置。
尤煐眯了眯眼，她自然知道想进纪家大门的人不少，眼前估计就有几个，纪琼音这种把戏她在外面见得多了，联想到之前听来的小道消息，暗自摇了摇头。
“纪少奶奶，这边请吧。”
再不走，美人怕是要被那些视线吞没了。
“且慢。”一身赤裘的丽人移走上前握住了尹曼凝的手，“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今日生了些小误会，不想倒是碰巧让我先见着了雁陵明珠。等再过几天出了年，都统府照例会在春湖园林摆宴，到时我定是要带着纪少奶奶好好转一转的。”
届时纪家定会收到请柬，但此时宴会主人单独邀请，态度亲和至此，这个面子给得不小。
“张小姐盛情，我定会前往。”
眼前人言行间颇为自如，张檀贞脸上的神情真着了些，她向来喜欢和通透的人打交道。
“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了，那纪少奶奶便先玩着。”
目送着一群人出门，尹曼凝抚了抚袖口的绒毛，看来这位张小姐对她们两家的事也是知晓一些的。
“纪少奶奶，你没事吧……”
“我没事。”面对旁边人的关切，女人顿了顿：“我瞧着，尤当家似是与那位张小姐……”
见人还能问起她的杂事，尤煐微松了口气，领着人进了赏景的小台。
“几年前的小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一边讲着，一边招呼手下人拿自家的茶叶泡了去，顺带摆了半桌子的果子。
一通故事听完，尹曼凝掩唇轻笑：“也不知是怎样的人物，居然能让两位相竞掷金。”
到底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迹，尤煐摆了摆手：“不过是一时脑热，跟张檀贞对上了而已，被我爹知道后跪了一宿祠堂。”
吹了吹杯中凝起的雾气，女人柔声道：“这么说来，家里长辈封管甚严，如今尤当家经常在外，伯父伯母定也是担忧的。”
“那也没办法，我家里就我一个，我心意已决，爹娘他们也只能由着我了。”
碰着杯壁，女人点了点头：“想来尤当家从小就在江州生活，或许知道一些藏书的馆铺吗？”
藏书？尤煐脑子里过了一遍：“其实我也不算是从小就在江州生活，不过藏书馆我倒是知道几家。”
“……不知尤当家以前在哪里住过，或许我也听说过。”
“不太记得了。”尤煐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其实我十几岁的时候摔了头，再往前的事忘了个精光，不过我确实是跟着爹娘一起来的江州。”
女人长睫颤了颤，片晌后轻声应道：“原是如此。”
“对了。”想到了什么，尤煐神情正了正，“还要多谢纪少奶奶递来的信，我前几天又暗查了一番，确实是家里面被钻了些空子，之前去府上胡闹是我的不对，还望少奶奶海涵。”
“我也没做什么，是玉怀先提的醒。”
看着眼前人提起丈夫时的恬绻情态，尤煐暗嘁，纪玉怀那人才不会顾及什么情面，要不是美人好心帮她，他哪里会透露一字半句。
犹豫了一会，还是张了张嘴：“纪少奶奶在纪宅还是谨慎些好，别像我一样，也被人钻了空子。”
按理说认识尚浅需得慎言，可她也实在不想美人日后受罪。
心一横，对上眼前人微惑的神情直言道：“我听说那位纪大小姐像是对纪少东家……”
身旁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小到让尹曼凝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我不骗你，其实那次我跟张檀贞在楼里不打不相识，这是私底下她跟我喝酒时瞎聊到的。”
“人不错，就是酒品一般，酒醒后又威胁我说了一些事情才算罢了……”
“扯远了，说是那位纪大小姐其实并不想嫁给她大哥，我当时不信，不想嫁给她大哥还成天跟着她凑近乎，但她说她亲眼看见纪琼音衣衫不整地被人扔出了屋，就在纪玉怀借宿在她家的时候。”
“不过当时她二哥再三警告她不准说出去，她才一直憋着的。”
“你可能不认识，她二哥叫张涣，之前一直在军营里还没回来……”
许是太过荒诞，见人面上透着些难以置信，尤煐压下心头不忍：“那位纪大小姐其实是纪老爷从外面带回来的，不过这件事也只有个别人家的长辈才知道，我也是后来从我娘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的。”
“瞧着不像是善茬，我怕你应付不来，所以想提前跟你说一下，好让你心里有个数。”
桌上茶水已经正合适入口，却是没有人动杯。
“……谢谢你，尤当家。”女人眸中蕴着感切，“我可以唤你阿煐吗？”
本来还担心说完会坏事，尤煐回握住美人的纤手，眉眼微扬：“当然，那我就厚着脸皮叫你曼凝了。”
在茶楼里用过午饭，本想带着美人去别处逛逛，碰巧二楼小书室里没几个人，氛围还不错，便又留了下来。
“阿煐，这里的藏书是可以买卖的吗？”
据之前搜集到的信息，这位任大家生前久居於北，倒是未曾想到会在江州寻到他的字帖珍本。
没得到应声，尹曼凝侧脸看去有些失笑，方桌边的人支着下巴已是神游梦中了。
“是可以买卖的。”
书架尽头传来一道有些模糊的声音。
“找掌柜就好。”
直到人现身，尹曼凝才确定自己刚才没有辨错。
“没有想到大哥也在这里。”
纪栎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应声道：“上午便过来了，又在那里睡着了。”说完像是感觉有些好笑，无奈摇了摇头。
尹曼凝收回视线，从书名上看，是关於药方的。
“弟妹对字帖感兴趣吗？纪家的藏书阁里也有一些，不过应该是没有江老爷子那边的多。” 说着男人又抽出了一本，“你们去拜访过了吗？”
女人看了一眼不见醒意的人，缓声道：“还没有，不过暂定上元节那天过去。”
“有些不巧，我那天有事，今日正好，麻烦弟妹跟玉怀说一声，等我回来便去看望伯母。”
尤煐刚迷瞪起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香极了，回过神谑地站起，只见美人坐在对面展着书擡头看向她。
“吓我一跳，怎么就睡着了……”
尹曼凝掀了一页书：“看样子阿煐最近是累着了，其实也没睡多久，下午刚过一半。”
桌子上摞了两捆纸包，看样子已经打包好了，尤煐坐了回去：“曼凝叫过掌柜的了？”
“刚刚玉怀的大哥在，帮了一手。”
看着面前无甚异色的人，尤煐挑了挑细眉，看样子夫妻两个的态度颇为相似。
纪家的旧事她听说过一些，前些年的分权她自是知晓，如今对外都是由纪玉怀出面，纪老爷如今也只是占了个没用的东家名头罢了。
而那位被承认了身份的大少爷，这么些年来则是一直跟透明人一般，不好不坏，处境奇怪，大家明面上不说，私下的议论也是不少。
不论家族大小，各房之间的纠纷都多得跟北边冬天的雪粒子一样，何况是纪家这种厚底子。
但除了那些心照不宣的事，想再挖出点别的，却是费尽心思也探听不到，更不要说若是一个不小心越线，往大了不说，江州这块儿肯定是待不了的。
再合眼缘，世故道理她还是晓得的，哪怕心里一万个好奇，现在也只能灭了心思，靠在椅背上养着神，这几天为了抓耗子，她确实没睡几个囫囵觉。
过了一会，一个高高瘦瘦的随从快步进了书室，低声禀告：“当家的，表少爷带着人过来了。”
从对面人听完话的表情上看得出，这位表少爷应该不是来喝茶寻乐的。
果然，没多久一楼的嘈杂声便穿过楼梯，蔓至书室。
“爷不喝茶，问你那女人在哪儿，你跟我扯什么五五六六的！”
齐金同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今儿个真是倒了血霉，这都什么事儿啊这。
都统孙女那里的好脸没捞着，纪氏少奶奶的脸面他也给扔地上了，他的姑奶奶哟，什么尤当家的朋友，这尤氏货运行什么时候还跟雁陵那边攀扯上关系了！
“李少爷，我就这两只眼珠子，客人们来来往往的，这我哪儿能盯得过来啊，我是真不知道……”
“少他妈给我废话，叫她出来，别给脸不要脸。”
李巳昌大手一挥，十几个壮厚的凶汉推搡着周围的散客，桌凳一清一大片，见这阵势，不少人也顾不得别的直往外避，剩了些没走及的堆挤在大堂边角。
毡帽下的脑门已经冒了汗，齐金同暗啐一声，这是个混不吝的，可那边他也不敢得罪，他现在只求那位尤当家能自己站出来，带着这些个鬼催的走得越远越好，自己家的事儿不在自己家里解决，跑别人家茶楼做什么，他招谁惹谁了！
“李巳昌，你发什么疯。”
老天爷显灵了！齐金同看着二楼围栏后的女人攥了攥手，真是想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