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喜烛将贴满红字的房间笼上了一层暖黄的光芒,灯花发出轻轻的爆裂声,在静谧的气氛中格外清晰。
姜柠默默坐在床沿,低眉顺目,袖中的十指互相掐紧,眼角的馀光偷偷看向南宫棠。
南宫棠镇定自若地关上房门,转身走向姜柠。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姜柠的心跳却一声快过一声,手指绞得发白。
南宫棠轻轻在姜柠身边坐下,姜柠听得到他衣衫摩擦的声响,每一声都清晰,仿佛变成了令人慌乱的鼓点。
南宫棠面色如常,侧头打量姜柠。在他直白的目光中,姜柠的身体又僵硬了一分,纤细的腰身挺直,小脑袋不自觉后退,远离他温热的气息。
南宫棠忽然轻笑了一声,笑声并不分明,更多的是令人耳根发麻的气音,也成功令姜柠莹白的脖颈片片发红。
“害怕?”南宫棠低声问,深邃的眼眸中都是温柔的笑意。
姜柠看了他一眼,又像被他的目光烫到,低头,蹙眉娇道,“没有。”她才不想被南宫棠小看。
南宫棠也不与她纠结这个问题,而是低头凑近她。明明已与他亲吻过,但今日姜柠却格外害羞。
“子正哥哥……”她嗓子发着颤,南宫棠靠近一分,她便后退一分,靠近两分,她便后退两分。这样你进我退,最后姜柠腰身一松,倒进了柔软的大床中。
南宫棠还是那镇定的模样,靠近她,俊脸悬在她上方,有力的手臂撑在她身侧,形成一方小小的牢笼,让姜柠避无可避。
“从今以后,要改唤夫君。”他低声说着,目光定定看着姜柠,似乎在笑,又似乎仍然正经内敛,气息尽数拂在姜柠脖颈间。
今日南宫棠一身艳红吉服,连束发的玉冠都换成了红色的发带,尾端垂下来,一下下拂在姜柠脸侧,痒痒的,令人难耐。
姜柠已是羞得整个红了,仿佛熟透的水蜜桃。她飞快看了一眼南宫棠,又移开眼睛。“夫君”一词,让她羞涩紧张的内心,又多了几分甜蜜与勇敢。
南宫棠动了动,整个覆身过来。
姜柠抿抿唇,不安地微动了动腿,右手僵硬地搁在胸前,眼神乱闪,口中却道,“听……听说……会有点疼,你……轻点……”
南宫棠一顿,眼神深了两分,拉开姜柠护在胸前的手,将承诺送进她唇中,“别怕,我不会伤你。”
第二日南宫棠仍是习惯性地早早醒了,怀里是睡得正甜的温香软玉,脑中是父亲的殷殷教诲。他犹豫了片刻,仍是轻轻放开姜柠,起床穿衣。
姜柠睡得正熟,等南宫棠低声唤人送水进来时,才醒了过来。她转头瞧了瞧窗户,声音含糊绵软,“子正哥哥,你起这么早呀?”
她知南宫棠素来勤勉,可这堪堪新婚,未免太勤勉。
南宫棠声音低柔,“吵醒你了?我去练剑,你再睡会儿。”
姜柠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看一眼滴漏,又想了想昨日入睡的时间,迷蒙间勉强算出南宫棠睡眠的时间,顿时不满又心疼,“你才睡了几个时辰,快回来再睡睡。”
不说从前在军中带兵操练,光说七次远征西北,枕戈待旦,不得安寝,吃了那么多苦。如今不打仗了,怎么还不好好补补?
她如此这番纯是心疼南宫棠,可听在南宫棠耳中,新婚妻子不满他早起,坐在鸳鸯锦被中喊他回床再睡,便是圣人,只怕也要心神摇曳。南宫棠挪开眼,说服她更像是说服自己,道,“一日之计在於晨,业荒於嬉精於勤。”
姜柠无奈,心想这木头又开始念他的大道理。可就是这样讲大道理的南宫棠,才是她喜欢的。姜柠的心,一寸寸软了下来。
“好罢。”软下来的姜柠从喜红的大床上爬下来,穿上绣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走到南宫棠身边,替他整了整衣服,改口道,“那,以后你起来,要喊醒我。”
南宫棠见她面色倦色,有几分强撑睡意的模样,不由莞尔,道,“我起得太早,你休息便好。”他不想姜柠辛苦伺候他,何况他常在军营,什么苦都吃过,什么事都能自己做,没那么娇贵。
姜柠不以为然,拉着他腰间的衣服,仰头望着他的眼睛,道,“可我想替你穿衣梳头。”从前她伺候祁景全是被迫,如今对象换成南宫棠,她心甘情愿。她甚至委屈地想,从前她为祁景做了多少,以后就要为她的子正哥哥做千倍万倍。
南宫棠看懂了她的坚持,温柔道,“好。”
姜柠还想让南宫棠更心安理得些,又道,“何况我也没有那般贪睡,是昨晚太……太累……”
说着说着,姜柠说不下去了,低下头,脸色绯红,脑海里全是关於昨晚的羞耻画面。她话起头时未曾多想,说到后一句才觉不妥,顿时十分后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似乎在南宫棠面前,她就会又变成从前那个不假思索,横冲直撞的小姑娘,几年的时间仿佛白活了。
她希望南宫棠能当做没听见,但南宫棠未如她所愿。
南宫棠看着姜柠从理直气壮变成羞恼交加,听着她说的暧昧不已的话,自然地也想起了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呼吸紧上两分,鲜见地接了句不太正经的玩笑,“是我的错。”
姜柠顿时想捂住他的嘴,又醒悟起这个动作更加令人羞涩不安,於是羞恼地瞪了眼南宫棠,转身走向梳妆台,拿起木梳,恼道,“过来梳头。”
南宫棠缓了缓气息,挪步走了过去。见他那么顺从,姜柠的一点怒气烟消云散。
让南宫棠坐下,姜柠弯腰,小心地给他梳起发来。南宫棠长发柔顺,握在手中仿佛上好的丝绸,令姜柠的心也柔顺熨帖起来。她的红唇轻轻勾起,十足愉快。
南宫棠看着镜子里的新婚娇妻,她脸上的笑意那般令人心动;而随着弯腰的动作,她的寝衣领口下滑,露出一段诱人的锁骨和莹白的皮肤,上面还有他昨晚放肆留下的红痕。
南宫棠眸光暗了暗,想起从前军中,部下门聚在一起,嘲笑某个将领沈迷女色,一旦班师回朝,整日里只想着回家抱媳妇儿,从不肯出来与大夥喝酒……他有些理解那个将领了。
至少现在,他心浮气躁,也不大想出门练剑。
姜柠梳好头发,擡头想拿发冠,不期然瞧见镜子里南宫棠的视线,顿时红了耳根,掩住衣领,嗔道,“你在看哪里?”
南宫棠挪开眼,没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只觉得现在姜柠随便一个动作,一段嗓音,对他都是莫大的考验。
莺歌送了热水进来,姜柠随南宫棠进入浴房,将帕子浸湿,绞了水,举到南宫棠跟前,想给他擦洗。
南宫棠看看姜柠殷勤含笑的小脸,覆又看看冒着热气的干净帕子。这个时候,他是绝不想让姜柠的手在他脸上脖颈间摸来擦去的——隔着帕子的也不行。南宫棠按捺着浮躁,擡手去接那帕子,“我自己来。”
姜柠本是忍了羞意鼓着勇气做这件事的,但此刻被南宫棠拂了好意,幽怨道,“明明方才还说好,怎么说话不算话?”
南宫棠看着她撅起的饱满红唇,这唇昨晚还被他深深吻过。他只觉得按耐不住心头鼓噪,嗓音带了一分紧绷,道,“你想便依你。”
姜柠也听出他的异常,但未多想,按着帕子便给他擦洗,擦到脖颈间的时候,南宫棠终於忍不住,按住了她的手,转头吩咐莺歌,“你先下去。”
莺歌了然地看了眼姜柠,低头退下,南宫棠接过姜柠手中帕子,扔进盆中,弯腰抱起了姜柠。
南宫棠一番动作速度十分利落,姜柠懵懂地被抱起,仓促间拉着南宫棠肩头衣料,问,“怎么了?”
南宫棠将她放回了床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不是你说,回来再睡睡?”
姜柠回想了一瞬,她是说了这话,可是,“睡便睡……你……你解我衣服做什么?”她顿时红了脸。
南宫棠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手下动作不停。
姜柠心虚心慌,还羞涩,按着他的手,脸颊绯红,嗓音发颤,“都是白天了,你……你白日里胡来,伯父会生气的……”
子正哥哥不是最讲礼法么?何况南宫震虽然疼爱她,但国公威严尚在,姜柠也不敢放肆。若是被南宫震知道自己引得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失了分寸……姜柠想想南宫震曾经惩罚南宫棠的模样,便打了一个哆嗦。
还有,莺歌和几个婢女,会不会笑话他们?阿爹会怎么看待他们?
她这脑海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南宫棠已经排除姜柠那一点力量微弱的阻拦,达成了目的。
“所以我们得快些。”
说是快些,真正起来,也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姜柠只觉得一整天都难以擡起头来,好在接下来几天南宫棠都克制不少。
有两位老人在,新婚小夫妻过得颇为拘束,至少姜柠是如此认为的。几天后,不说爱女出名的姜清书,便是不苟言笑的南宫震,都意识到了什么。
姜清书与南宫震下棋时,提议与他出门游览瑶州,让孩子们放松放松。如今不用打仗,正是休憩的好时节。
南宫震不大愿意,道,“棠儿这段时间已经颇为放松了,再放松只怕荒废。”
他惯常一脸冷硬,一般人见之生畏,姜清书却不怕,对他吹胡子瞪眼,“子正已经立下天大的功绩,你一把老骨头,比不上他,还要这样拘着他?如今既不打仗,他也不在朝为官了,大劫刚过,喜事临门,如何不能尽情放松?你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我闺女,这些日子都不活泼了。”
“再说了,子正的品性你还信不过么,怎么便会因为一段时日的放松便荒废了?”
南宫震无奈,“你说的都对。”
姜清书与南宫震带着行囊出了门,南宫棠面上不显,但姜柠确实放松不少。
新婚第八日,夫妻两去附近的牡丹园游玩,傍晚才回来。
晚膳后南宫棠练剑,婢女过来请示姜柠,说是按照都城的规矩,从今日起,应当给新房添一条锦被。夫妻两同床但不同被,以示夫妻之间守礼有节。
姜柠不大情愿,但想想南宫棠满口礼义仁智信的模样,还是点了头。
夜里姜柠看那条锦被不太愉快,南宫棠倒是神色如常。姜柠来了月事,身子不大便利,慢吞吞坐上床里侧,抖开自己的那床锦被,躺了进去,又转头幽幽看着外边的南宫棠。
南宫棠看了一眼姜柠。床上多出一条被子的事,婢女已经告知了他,南宫棠反应不大。老祖宗立下的有些规矩,面上守一守是应当,不守也无伤大雅,他并非拘泥的人。因着婢女说姜柠同意,南宫棠便也未多说什么。
只是此刻见姜柠的模样,只怕她并非完全同意,就是不知,那偶尔骄纵的小脾气,何时会发作。
南宫棠心中想着,面上不动声色,从容地平躺进了另一条锦被,睡姿规整,毫无瑕疵。
姜柠侧躺着,幽怨地看了南宫棠半晌,见他一无所觉,木头一般,心中恼意更甚,干巴巴开口,“王爷,您觉不觉得,这间房子,有些冷?”
南宫棠听了想笑。这人还是如从前一般,不满了便喜欢撅嘴叫他“小公爷”,刻意拉远距离。与他生气倒还记得他如今不是小公爷,是忠勇王了。
南宫棠按捺住心中笑意,面色平静地看了看她,“冷?我让人再加一条被子。”
姜柠秀眉蹙起,“南宫棠,你讨厌。”说着便翻了个身,背对着人。
南宫棠不禁轻笑出声,没再逗她,掀开被子一角,看着她的后脑,柔声道,“我掀开被子了,你过来便不冷了。”
姜柠没理他,南宫棠也不生气,依旧耐心地举着被角,眸光温柔。
半晌没听见动静的姜柠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看,便看见南宫棠温柔深邃的目光。而他的手依然举着被角,那样耐心地等待着她。
姜柠心一软,矜持着挪了过去,等南宫棠贴心地搂着她丶给她取暖,她连最后的一点气也抛了,乖乖待在他怀中,额头贴上他下颌。
后来那多出的一床锦被,再也没用过。
时间不紧不慢,从绿意盎然的早夏,走到骄阳似火的仲夏。姜柠与南宫棠,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