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南宫棠毕竟是做过忧国忧民大将军与保家卫国大英雄的人,胸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年纪也那般轻,甘於平凡甘於寂寞,却无法甘於无所事事,更见不得百姓受苦。
不只有一次,姜柠看见南宫棠见着街头乞儿,目光覆杂,默默弯腰给出手头银钱;也不只一次,姜柠看见南宫棠望着街头小童拿树枝当剑你杀我躲,而目露追忆之色。
姜柠理解他,便商量着让他开一间学堂,收一些贫苦人家的孩子,让他们有机会改写人生。这想法与南宫棠的不谋而合,也得到姜清书与南宫震的支持。
街坊里的一位大婶敬佩南宫棠的抱负,低价租了一间宅子给他们做学堂。於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穿上宽袍大袖的衣裳,成了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
姜柠带着下人帮南宫棠将学堂拾掇一新,置办了桌椅书柜,将一套套带着墨香的书籍放了进去。
南宫棠在附近走动了几天,严加审查,收了十来个孩童,便不再收留学生了。他与姜柠身份隐秘,并不适合太过高调的举动与太过繁杂的环境,十来个学生刚刚好。
收齐学生之后,学堂里便飘起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郎朗读书声。
南宫棠教书育人的时候,姜柠便在家中陪伴老人,或者做些裁衣刺绣的简单活计,有时也会於午间,提着食盒给南宫棠送饭。
南宫棠外人面前惯常清冷,教授学识的时候,更是不自觉带了将军的严厉,将一众孩子教导得老老实实丶勤勉有加。
学堂步入正轨,南宫震便放心离开瑶州,回了帝都。他与姜清书情况不同,本家原就是南宫府,而长女也令他牵挂,回了帝都,也好给女儿撑腰。
南宫棠未多加挽留,父子两都是干脆刚硬的性子,虽不能守在一起,但各有归处各得其所,也是幸事。
倒是姜柠哭了一场,一则舍不得俨然已成了自己父亲般存在的南宫震,二则,想到是因自己而使得南宫棠不能尽孝於父亲膝下,便觉得又心疼又愧疚。
南宫棠给父亲送行时,便见姜柠红了眼眶。南宫震走后,夫妻二人回到房中,姜柠便默默坐到床头抹眼泪了。
南宫棠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轻轻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擦去她的眼泪,柔声问,“怎么了,舍不得父亲?”
姜柠被他一问,想忍却忍不住,眼泪更多了,眼角绯红,委屈道,“有一点儿。”
“有一点儿”断然不会让她哭成这样。南宫棠十分耐心,轻柔地低头凝视着她,继续给她擦着眼泪,“那还有呢?”
姜柠低着头抽抽搭搭,“心疼你……还有,要不是我,也不会害得你父子分离,不能给父亲尽孝……”她心头愧疚,又默默把始作俑者的冤孽祁景骂了一遍又一遍。
“傻子,”南宫棠轻笑着叹息,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擦去她眼角泪痕,看着她水润的眼睛,“若不是你,南宫棠此生,不知何为快乐。”
一早便说过相似的问题了,不想这个傻丫头还会为此纠结。南宫棠郑重道,“我南宫家的男儿,从小便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马革裹尸亦不会悔。如今不必马革裹尸,还能有你相伴,日子安闲快慰,已是我三生有幸。”
姜柠因为这番肺腑之言而心软,却又於这心软中,生出更多的心疼,和一点微妙的不平。她抽抽鼻子,靠进南宫棠怀里,枕着他的心跳,半是娇软半是负气,道,“我要给你生娃儿,生三个。”
命远捉弄,让她不顺,让南宫棠不得不远离亲人,她便偏要补偿给他的子正哥哥更多亲人,和南宫棠和和美美丶子孙绕膝。
不想姜柠明明羞涩得很,偏偏竟然越来越敢说,而这直白的情意,又如此令人心动。南宫棠顿时表情微妙,一动不动。姜柠没听到回应,擡起头来看着他,撅嘴问,“你不想生么?”
南宫棠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压下,笼着她,眼神幽深,问,“怎么生?”
姜柠被他压着,顿时红了脸,抵着他胸膛推拒,“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南宫棠见她着急,明亮的眸子漾开浅浅的笑意,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三个伤身体,两个便好。”他舍不得姜柠受伤或是吃太多苦。
姜柠便操心起孩子的问题来。街坊四邻与她年岁差不多的,已是两个孩童的母亲,她与南宫棠成亲三个月,除却不方便的日子,算得上夜夜勤勉,这还未有孕,姜柠也不知是否对劲。
她偷偷摸摸地询问莺歌,莺歌虽也未生过孩子,却信誓旦旦地安慰姜柠,“小姐放心,我听人说过,有些人成亲一年没怀上,一怀上三年抱两五年抱三呢!三个月没怀上实属稀松平常,小姐和姑爷都是有福气的人!”
姜柠羞得满面通红,倒是觉得踏实了些,只是晚上仍是想了些笨拙的办法,想要试着受孕。南宫棠纵容她的一切心思。
七月的时候,姜柠的肚子,终於有了动静。南宫棠欣喜之馀,脸上的表情凝重不少。姜柠的母亲难产而死,他的母亲也是因生产伤了身体。女人怀孕生子,大抵真的如同闯鬼门关,他也不得不凝重。
南宫棠打听了清楚了整个县城的大夫与稳婆,哪个医术好,哪个距离近,哪个接生经验老道,他都烂熟於心。
学堂的课业南宫棠仍尽心尽力,却减少了停留在那里的时间,有时也会分担给婢女,自己更多地陪伴姜柠。姜柠脾气变得急躁,他小心地哄着;姜柠口味嗜酸,他想着法子给她买各式酸梅;姜柠夜里踢被子,他不合眼地给她盖好;姜柠腿脚抽筋,他的眼神,比姜柠还疼……
姜柠想着,这段时间的南宫棠,只怕并不比他带兵打仗时轻松,便又觉得还是该听他的话,生两个便够了,生三个实在伤身体,伤南宫棠的身体。
秋去春来,第二年小荷初露的时节,姜柠终於顺利生下漂亮婴孩,是个大胖小子。南宫棠与姜柠商量着,为其取名南宫煜,希望他能继承家训,光明正大,无愧於心。
姜清书喜不自胜,隔了十数年,又开始学着抱娃儿。南宫棠秘密给南宫震去了信,南宫震亦是老怀甚慰,悄悄告慰祖宗,并计划寻个时机,将小孙儿的名字上进族谱中。
彼时莺歌和孙非终於互相看对了眼,新的南宫宅中,为他们举办了规模不小的婚典。
拜堂的时候,姜清书坐於左侧,南宫棠坐於右侧,容貌已日渐成熟妩媚的姜柠,站在南宫棠身边,看着新人一身吉服,步步生辉地走来。
莺歌盖着红盖头,莲步轻移;孙非一向稳重,此时却紧绷着脸,僵硬得几乎不会走路。
姜柠忍不住笑了,南宫棠转头看看她,轻轻捏捏她的手,也笑。见他们笑,孙非也尴尬地眨了眨眼,然后放松地笑了起来。
姜清书亦在喜悦地笑。
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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