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才读完《史记:刺客列传》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的兵马已然齐整。
老四精挑细选的八百将士换上雕阴县的旗帜,正要踏入咸阳城中。
“我倒是应该读些兵书,或许会更安心些。”
扶苏合上书,对意识之中,以纸质书本的形式呈现的书籍,即为喜爱。
此时的朱标正在现实里,打量着那些小篆文字,心里揣摩着始皇帝封禅泰山的时候,李斯在那里留下的碑文,叹道:
“李斯的小篆字体在后世也很受欢迎,人们哀叹其命运,不知晓,以李斯的才干,为何会与赵高这样的贼人狼狈为奸。”
扶苏试着回忆自己记忆中的李斯,但却不可避免地,总是想起自己的父皇。
就好比朱标的意识之中,用来指引思想的,一直是那个穿着明黄色服饰的老皇帝一样。
扶苏也无法摆脱始皇帝的阴影。
他呼吸急促起来,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老师曾经说过,大一统王朝建立之后,通常伴随着开国皇帝对功臣的压制。”
“这听起来似乎很悲情,出生入死的兄弟之间,活着的皇帝孤独终老,死了的将领怨气腾腾。因为皇帝已经不需要他们。”
“我想,李相违逆了父皇,大抵是因为这种矛盾其实已经发生了,只是父皇没有对不需要的东西下手,而李相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独立性。”
朱标听着扶苏的解释,笑了起来:
“听起来又像是一种别样的父子关系。过去的情感是真的,但是想杀你、或者违逆你的行为,也是真的。”
扶苏无奈起来,看着意识之中,那蔓延久远的“书架”,不免念出一句:
“帝王果真要无情才是吗?”
父子君臣伦理,若是父子变成了君臣,这其中的麻烦事,多得很呐。
后面还有好几个朝代的太子等着自己救命哩。
朱标呼吸着夜间的凉风,身体精神了些,朝前走着,他要去送别老四。
这一次战役,老四要亲自上。
走在路上,朱标才答道:
“或许我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但至少可以做出些改变。你我一体双魂,自然没有矛盾。”
“等孤走了,希望你可以教导出来下一位合格的皇帝。并且处理好这些关系。”
两人一答一问间,已经到了营盘出口,看见了前方意气风发的将军。
这老四,看起来不需要休息一般,借着蒙将军那正值壮年的躯体,散发着强大的自信。
那股似乎能战胜天命的自信。
连带着周边的士兵们,都被这股自信所感染,每个人都不说话,但是躯壳之中隐藏着兴奋地力量。
今夜战事将起,就代表早期的计划都很顺利。
这也意味着,李斯作为大秦丞相,已经彻底失去了影响力。
朱标心中感叹着这位被后世视为第一位书法家的李斯的命运,心想,被砍头,总比五马分尸要爽快得多。
他已然为其挑好了后路。
朱标走近,面带笑意,嘱咐着自己的“孙子”。
“蒙将军,进城之后,按部就班,莫要冒进。”
又来了,又是这种爷爷看自己宝贝孙子的眼神。
老四心里压抑着这种怪异的感觉,恭敬行礼,拱手拜道:
“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数。倒是殿下要不要留赵高和胡亥一命?”
朱标闻言,心里好奇起来:
“哦?此二人窃夺神器,当场诛杀都不为过,为何要留他们一命?”
老四心想自己当初可是做好准备,进了金陵城,看见建文没死的时候,应该留一手还是弄些别的手段,来处理这个麻烦事。
还好,一进皇宫,就看见一具烧得面目烧灼的焦尸。
如今,以公子扶苏的身份夺回帝位,法理和情义上有向天下解释的空间。
因此,留二人一命,以新帝的身份公然审判,让他们亲口说出矫诏的事实。
再处以极刑,昭示天下。
这个章程才算是有始有终。
要是乱军之中直接杀了,难免还有些流言蜚语流传。
老四是想着赶紧登完基回大明,但来都来了,帮扶苏一把,把能解决的问题都扫清楚。
也算是全了将身体主动让给自己的蒙恬的心意。
老四阐述了自己的想法,让朱标很是欣慰,又是那种爷爷看宝贝孙子的眼神投射过去:
“好!孤本以为你擅长战事,但是对政事不甚了解。但如今看来,纵然是没有外敌侵扰,单论政事治国,你也一定能做出成绩。”
老四忍住内心的无奈,心想自己这五征漠北,没有像汉武帝那样把自己整到下罪己诏的地步。
全靠大儿子操持。
他大儿子,还是大哥你这样类型的人。
唉,术业有专攻,这个当皇帝,都有各自对应的天赋啊。
老四上了马匹,检查着新做的马镫器具,再次行礼道:
“殿下心放宽些,大可回去休息一夜。”
“明天,臣带您入宫,登基!”
老四一扯缰绳,另一手中鞭子轻拍马背,整个队伍便滴溜溜地滑出了营盘。
月光之下,沉默前进的兵甲像是流动的水银,朝着前方打开门户的城墙流动而去。
王恂这才凑了过来,他最近觉得蒙将军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就像是在看儿子一样。
因此,他反而又想要待在公子身边,这才安心些。
他走上前去,兴奋道:
“公子,明日登基用的服饰已经做好了,虽然简陋些,但外观看不出来什么。”
“要不公子现在就换上,这晚上天冷,加件衣裳总是好事。”
朱标并没有半场开香槟的习惯,开口道:
“跟着孤走一走吧,从远处看看这咸阳城。”
他不待王恂回答,便迈步走出。
王恂急忙跟上,看着公子营盘外走去,忙叫道:
“公子,营盘外面一路流散跟随的百姓太多了,难免有发生祸患的风险。”
朱标并不停步,身后只跟着五人一队的兵卒,呼唤道:
“快跟上来,孤要问你些东西。”
王恂跑到了朱标身边,他们已经出了营盘的帐篷,看见了外面排布散乱,甚至是只盖着树皮避寒的人群。
这都不是本地人,而是各地征调而来的徭役。
如今朱标许他们各自回归,又配发了食物。
但天寒路远,如今不过是走到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