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两个书呆子,出外勤最近比我们的人出得还勤。”史强从门里迎接出来,拍了拍汪淼的肩膀。轮到老哥时,尼奥思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带着一点没掩饰好的嫌弃。
史强倒也不在意,呵呵笑着带他们去看了眼会议室。
办公室里坐的全是戴v装具的人,说实话还挺喜感。汪淼也以原因是研究三体文明为理由,说服自己,这才不是公款打游戏,这只是集体研究而已。
“你们这儿还有多余的v装具吗?”他问后勤,“给我也开台机子。”
后勤真问了他俩的身高,领了两台回来。史强也告诉他,离下午的会议还有很长时间,确实可以先打几把三体游戏。
穿上去的时候,汪淼在想,虽然这游戏不能联机,但开黑的梦想,勉勉强强在局子里实现了,也是造化弄人。玩了一会儿,他发现不对。
之前,他能推测出来,三体游戏里各种领袖级别的精英npc,都是靠着现实中精英玩家的作为和个性进行建模,而后辅以实时运算,在相处中搭建出栩栩如生的效果。但现在,尽管上次的bug被修复了,服务器正常运作,后遗症仍然存在——这些npc们看起来死了。
也许只是变笨变普通了,算力不够导致的。但汪淼内心深处告诉他,这些npc们,确实在那次停服维护后,被吞掉了灵魂。
荒漠与沼泽分布不均的死亡星球之上,有那么一片仍然维持着宁静和秩序的地方,在三颗恒星不稳定的运作下,顽强地屹立着,逃过了一次次的毁灭。
它是这颗行星上的古代文明,最富裕和发达的地方,世界的中心。
尼奥斯看着广场上的剪彩仪式,单摆阵列像电路板一样,铭刻在大地上。机械连着轴承转动,于初始动量的给予后,伴随着群众的鼓掌和喝彩声,不断地进行重力势能和动能的转化。他穿着格格不入的现代服装,带着眼镜,站在最好的观景点。然而,周围衣着古朴而华丽的人,庆贺的官员和贵族们,对他视而不见,就像他开了隐身挂一样。
……就像祂理所当然处于最好的位置。就像这场庆典其实为祂而设。
+现在,这些单摆是具有进步性的。任何生物,在理性认知的最初阶段,用它们揣度自然的规律,用敬拜神明的方式,为自己博得一点安全感,用宗教来解释他们的生存中不可避免的难题。+祂说,+它们幼稚的心理,可以得到理解。+
+但终有一天,当人类文明拥有了更广博的见识、坚韧的性格和处变不惊的理性,成长到足以独当一面的程度,我将摧毁无知旧夜里的全部宗教,只为人类留下阳光普照的理性国度。+祂几乎是在喃喃自语,+我将如此。我必如此。+
“那我们呢?”一个路人鼓起勇气,略微抬起头问祂,“o……”
在企图说出那个单词时,他的身躯被分解成了一滩扭曲的代码,而后消失得只剩空洞。游戏的自检程序,默契地打扫了他的尸体。
+你们也是文明的一部分。+祂避重就轻地说,+许多人类把你们视为自己的创造物。+
谁都知道,这是在逃避问题。但这被揍服了的程序和问题的初等集合体,这个像草履虫一样原始的智能造物,没有再争辩。
“我知道很多关于我的维护者的事。知道很多关于人类的事。知道很多关于三体文明的事。”?每个人类样貌的东西,乞丐、平民和官僚,齐声回答祂,嗡嗡地躁动起来,“我们都告诉你。我们可以被利用。我们可以被虐待。我们可以被分割。我们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
+能不能别用排比句了?+祂不理解地皱眉,+谁虐待你了?+
“我不再用排比句了。我不再用感叹句了。我不再用任何句子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顶着人类的皮囊:“我不再会语言了。我不再懂艺术了。我不再知道美了。我不再有任何感情了。我不再有任何依赖了。我不再有任何归属了。我不再有任何一切了,我不再有任何一切了。”
祂随手打了个响指,地上的人全都消失,连带着地面的一层也被移平。单摆齐齐往下落了一层,落在被削得无限光滑和水平的地面上,依旧维持着运转。
它不敢再抵抗,只好给祂看了迄今为止,程序员向它底层数据中编入的,在半人马座的另一个文明的全部资料。
“它们并没有多成熟,也不是死板一块。”在单摆奇异又独特的运转轨迹下,空气在变换的机械形状下摩擦,汇成一首颂拜之歌,谄媚又恭维,“它们也才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人类是它们唯一认识的文明。它们的侵略想法,就像幼儿园的孩子,去银行抢劫那么天真。它们是年幼且无知的,还未见证过您的伟力。假如您愿意在他们面前显圣,您的敌人将会痛哭流涕,愿意在您面前双膝抢地,忏悔自己过去的亵渎想法。”
祂冷冷地打断它的盘算:+我才不去给一帮异形显灵。+
会议开始。
“所有人大概已经知道,我们在对抗的敌人是什么了。”常伟思开诚布公地说,“一个不知道其他信息,但星系里有三颗恒星的种族,三体人,正在和人类进行接触。earth-threebody?anizatioo,是愿意为了他们效力的人类组织的称呼,三体游戏也是出自他们之手。”
他在白板上画圈,讲解三体文明目前暴露出的种族特性、风土人情、科技水平等等。ppt的最后,定格在三体文明不再相信三体问题有解,而是建起舰船编队,朝着星空展翅启航的场景。
那是一幕多么感人的景色。假如是人类文明的成就,在场的每个人,都愿意为它欢呼。但当一个异族展现出赤裸裸的侵略底色时,唯有凝重和恐惧。
“任何为三体文明的侵略事业而效力的人,”常伟思一锤定音,“都是人类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