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淼、史强和作战中心的一众同志,正在小酒馆里吃烤串,庆祝解决了eto事件。汪淼很想把老哥也叫上的,毕竟,他觉得在这段跌宕起伏的经历中,和老哥也培养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老哥不在。工位已经人去楼空,全搬完了,本来也没多少东西。汪淼打电话,老哥不接,可能是拉黑了。汪淼觉得很遗憾,他还想请老哥到自己家里玩,介绍一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给他看看,一个正常又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这件事好像在史强的意料当中。史强边吃烧烤,边拍着汪淼的背说,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那种怪人是那样的。他从未融入,你懂吗?他只是暂时出现在某些地方。
万家灯火,热气腾腾。烧烤摊上人头攒动,有一家人带着孩子出来吃烧烤,孩童稚嫩的脸在红光下饱满可爱。史强说,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了这样的日子,希望三体危机真正到来的日子里,也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吧……对了,你知不知道,潘寒死在了自己的房子里……
汪淼只听进去了一点。暖融融的灯光下,他倒没心情吃什么。我以为我们关系很好。他想,原来我们还不熟吗?
国家级粒子实验室里,丁仪正在聆听不速之客的宣讲。
“第一,智子对人类的监控,是有极大漏洞的。”尼奥思告诉他。
“目前查明,地球上只有两个智子,且无法超光速飞行。哪怕智子以近光速飞行,它们也需要0.13秒才能绕地球一圈。在需要多点盯防和来回折返,向eto传递消息的情况下,它们的路程会随着监视网络的增大,而以指数级别增加。”他陈述,“在一个中型城市中,仅仅只有一千个节点需要监视的情况下,如若均匀分配算力,智子的监视间隔就会来到56秒,约等于没有威胁。在三体向地球发送的智子数量超过一百万个前,智子的监视都不足为虑。”
“怎么张口就是百万的数量。”丁仪吐槽道,“你杀了三体,它们都造不出来。”
“第二,智子对人类基础物理的锁死,将会结束。”尼奥思用轻柔的、迷惑人的语气说,“我将提供一种回旋加速器的新建设方法,通过激光约束方式引导质子流,使它们在相同加速区内循环加速,使每秒穿过同个截面的粒子以百万计,使得对撞区内每秒发生百万次碰撞。”他停顿一下,用于唤回注意力,“近光速飞行的智子,会受到钟慢效应的影响,处理信息和运算速度均会变慢,顶天也就在一秒内干预两三百次撞击结果,对最终观测结果几乎没有影响。”
他把整沓整沓的数据和资料递给丁仪。
“而改造所需的组件,已经处于工厂生产之中,一周之内会有可落地样品存在。”他说,“这种方法,只需要在现有的加速器主体的基础上,加上一种激光约束装置和粒子偏转装置,哪怕加上调试和排险时间,改造时间也可以控制在一周内。”
丁仪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种堆数量级的方法,还真符合你对技术简单粗暴的审美。”
图穷匕见的,另一个人提出要求:“第三,我希望用你的名义发表相关成果,并对你的团队的加速器,尽快开始改造任务。”
“我只是和你和好了,”丁仪慢悠悠地拒绝他,“不代表会接受你的利用,尼奥思。”
“你不接受也得接受。”尼奥思理直气壮地说,“我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官方批文,可以命令你做事。”
“最后,按照现有的资料来看,智子从真空中借取能量的方式,违反了第二类永动机不存在的定理。那不是一个困守于自己混乱恒星系的低级文明该有的技术水平。”他的声音很没烟火气,“它并非三体文明的技术成果,它的内核是别的东西。”
丁仪知道他的意思。如果智子的原理真是科学的,如果三体人能完整地利用这种原理,那么,它们将获得永不干涸的能量。在不限能量的情况下,丁仪能想到数十种方法,迅速改变自己恒星系的样貌,亦或者建造巨型架构,让一个轨道不稳定的行星上,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物种,移居到平稳安全的新家园。
“一帮混混捡到了核武器的原料,仗着皮糙肉厚撑住了辐射,在不知道它是什么的情况下,把它打包送给了另一个帮派。”丁仪感叹,“我们的宇宙,就是这么一个操蛋的玩意儿。”
“稍等,我接个电话。”尼奥思打断丁仪,来到走廊上。手机屏幕上,来电人处呈现出一段诡异的符号。
这看起来是个骚扰电话。祂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是来给你提醒的。你越界了。”通话那端的士兵说。
祂危险地微笑起来。祂的心灵,而不是信号基站和长程电磁波,在继续维持着这场对话。
+人类正在因为幼稚和恐惧,选择一个最不可理喻的制度。他们选择不够资格之人进行统治,以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独裁模式,拒绝任何监管。+祂说,庄严而又自负,+而我将通过和平的方式,引导他们度过这段时期,避免任何可能的剧烈动荡,再在他们成熟后,将权力交还给他们。+
“儿孙自有儿孙福。”那边的人劝祂,声音在杂乱的背景中难以辨认,“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正在超出界限,就像你每次一样。”
+我哪里越界了?+祂开始不满,+我采取了最科学最保守的手段。+
“迟早的事。你会为了解决一次小危机而挺身而出,接着造成更大的祸害,我保证。”士兵讽刺祂,“就像你每次一样。”
+现在那四个面壁者,全是军阀、反社会者和贵物。+祂的优越感已经展露无疑了,+人类在这群虫豸的指导下,也能打好星际战争吗?+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急呢?”士兵接着问,“这种程度的外星文明,人类自己不可能三百年后还解决不了。”
+如果我说,这是一个机会呢?+祂依旧在解释,+人类文明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它还在牙牙学语,需要照料和引导。如若没有外界威胁,它便没有探索天空的欲望,但压力过大时,它会陷入惊慌和混乱。我会帮助人类找到合适的平衡。+
士兵在另一侧顽抗:“你不要过多干预就是了。你上台之后什么也不做,或者只约束其他面壁者的行为,我还能勉强认同你。”
+欧兰涅斯,你现在又在干什么?我只是在以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的身份,帮助人类应对这场危机,并获取更大的发展可能。+祂问,+想阻止我,你又为什么不亲身行动?+
“打仗呢。”那边传来尴尬的干咳,“有点忙。没空管你。”
+废物。+祂论断道,+废物废物废物。打这么多年仗还一事无成的废物。+
祂直接挂断了电话。
“好吧,丁仪。”尼奥思回到实验室,继续未尽的谈话,“因为你不接受我的价码,我不能再以以前的身份和你说话了。”
“不摆了?什么刺激你了?”丁仪冷笑。
“权力。”尼奥思回答,气势非常足,“我现在是你上司。你不服也得服。”
丁仪换了态度:“其实给你打工也不是不行,但你至少得待人诚实点吧。”?他说出了心里话,“认识这么多年来,我还是没真正了解过你,一点也没有。你总是带着秘密出现,接着神秘消失。我甚至不知道,你摘下眼镜之后长什么样。”
实验室内,只有静音级别的散热风扇轻微的声音。led白灯,凝结着凉凉的点光。时光静静地溜走,因为故事还没有开始,人们还没有感到悲伤。尼奥思静了一会儿,也许是很久。
“……你其实已经见过一次了。”他轻轻地说,像落叶飘落,亦或耳语。黑框眼镜下的睫毛,微微眨动着。
“什么?”丁仪问。他的耳朵,没有能力捕捉到太轻的声音。
“没什么。”
远处,有千万个婴儿在啼哭,千万个婴儿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他们的眼中,没有倒映任何苦难,对这个宇宙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