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得下水, 你在这里接应我。”白鹄立看着面前的深潭,黑色和清澈见底的水因为阳光泾渭分明。
时澈拒绝地很果断:“不行。”
时澈看着白鹄立还带着点少年气的脸,正色道:“现在水下情况不明, 哪有让你下去的道理?”
白鹄立解释:“我们在岸上是看不出结果的,要解决这个地方的异常,先要弄明白原委。”
时澈觉得白鹄立说得有道理,想了想, 退一步道:“那也不可能放你一个人下去, 我和你一起去。”
白鹄立摇摇头:“水下情况若是有变, 我还能返回岸上,有你接应我。可如果我们两个都下水, 这山中有变,我们还怎么出去?”
时澈皱眉, 白鹄立对这些全然不惧,可他心中却不愿白鹄立去涉险。
“别担心, 我知道得可多了!”白鹄立得意一笑,露出点小虎牙,他指了指时澈拿在手里的纸:“我还知道这里地图呢, 何况我气运滔天, 不会有事的。”
时澈想到自己醒来后贫瘠的记忆,又见白鹄立志在必得的眼神,无奈答应了下来。
白鹄立下水很迅速, 但不仅现在是冬天,而且进入的还是不见天日,由怨气化作的极阴之水。白鹄立沈下去的瞬间, 还是被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会这么凉……
白鹄立忍不住抖了抖,加速往下游了一阵, 确认时澈见不到自己以后,一翻身就化作了一只黑色小狐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身略长的黑色毛毛散开在水中,仿佛一只大尾巴金鱼在游泳。
不过这水里也太冷清了吧?别说鱼了,连个青苔水草都没有。
白鹄立蹬着肉乎乎的小短腿往前划,速度倒也不比之前人形的状态慢多少。
可是越往前,白鹄立就越心惊。
这处水下镇子,当真不出他所料,和外面地上的镇子完全一样,连建造房屋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而最诡异的,是外面那个镇子,街上看到的都是男人,没有一个女子;而这个水下镇子,站在水中的,只有女子,一个个都穿着红色喜服,没有一个是男人。
所以,山中化作树木的女子们往前走,都是为了来这里?
白鹄立转了一圈,正要离开。
忽然,一处宅子让他停下了脚步,是座和连四爷一模一样的宅子。
他在这里见到了第一个和外面不同的情况。
在水下的镇子,连四爷的门口没有那个原形为妄念的“瑞兽”,而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小石墩子。
果然,突破点在连四爷这里。
白鹄立动身又往屋子里游了点。
“嘶——”
白鹄立猛然一个后退,头撞在了门框上,疼得他立刻伸着爪子抱住脑袋。
他在连四爷屋子里看到的,正是另一个“连四爷”。
那个“连四爷”和外面镇上的连四爷一模一样,甚至连他们的气息白鹄立都分辨不出差别。
可这里的连四爷已经没了呼吸,不知道被泡在水里多久了。布满褶皱的老脸上满是惊慌,手里抓着一叠纸,像要出门把纸递给什么人,可还等不及做什么,他就永远以这种姿态被定格了下来。
作为白鹄立在水下转了这么久,唯一见到的男性,而且在外面还有一个一样的人,这连四爷手里的东西肯定有些价值。
白鹄立小心取下连四爷手中握着的纸,令人意外的是,虽然不知被泡了多久,可这叠纸不仅没有被泡烂,而且连上面写着的字都没有洇开,仿佛被时间固定在了这里。
白鹄立只简单扫了一眼,就皱起眉。
如果这里的事情和旱魃降世有关……
白鹄立不敢耽误,他赶紧往出口方向游回去。
在出水之前,他似乎隐约看到一个女人在水底慢慢往镇里走来。
“阿澈!”白鹄立从水里冒出头。
一直守在岸边,全神贯注看着水面的时澈立刻走过来,给他递上背包里翻出来的毛巾。
白鹄立接过毛巾,小心把那叠湿透了的纸交给时澈:“你先看这个。”
爬上岸后,白鹄立先习惯性地甩了甩脑袋和身体,把身上水珠甩干些,再用毛巾擦。
时澈没看手里的纸,只盯着白鹄立的动作,那种又一次涌上来的奇怪感觉,让他实在难以忽视。
那次在山坡坟地挖东西也好,这次甩干水也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这样的感觉……白鹄立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不太像一个人,反而更像一个小兽。
现在,他凭着直觉做事,最后还得到收获的时候就更像了。
时澈也不想这么猜测白鹄立,可他刚醒来一个多月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自从他认识白鹄立,各种奇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让他情不自禁偶尔会忽然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你别盯着我了,先看看纸上写的东西!”白鹄立低着头还在擦头发,可似乎什么都看得见。
时澈又瞅了两眼白鹄立,潭中水珠上岸后同样清澈透明,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一点水珠从白鹄立擡起的手臂上落下,划过劲瘦的腰间,又顺着修长的腿往下滚落。
常年不见天日的脚显得格外白,白鹄立踩在地上,沾到了一点泥,他毫不在意地把脚伸进深潭,晃了晃,洗干净后才擦干穿鞋。
时澈僵硬地把视线重新放在面前湿透的纸上,眉头慢慢拧起。
上面字迹潦草,像是匆匆赶着记下的,又是毛笔书写,年岁长久,不是很容易辨认。
可只是看清能分辨的内容,也足以叫人困惑。
远在大都朝时期,战乱频发,中州土地上几个国家连年混战,老百姓苦不堪言,奾来镇虽在深山中,但终究躲不过去。
战火和瘟疫一起席卷而来,奾来镇没办法,最终把那些来不及处理的尸体丢进了镇外的深山中。
可久而久之,他们不甘死去的怨念,想要活下去的执念,还有对活人的恨意,渐渐凝聚起来,竟然在尸堆中催生了一个妖怪!
那个妖怪所到之处河涸海干,寸草不生,世人称其——旱魃。
旱魃带着那些死者的怨念和愤恨而来,嫉妒还活着的人,到处兴风作浪。
连家世代管理守护这处地方,自然容不得旱魃这样胡作非为。连家祖先就以举族之力,镇压旱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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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旱魃害怕了,想要落荒而逃。可旱魃的忽然收手,让连家术法收拢不及,应-召而来的暴雨倾盆而下,竟然引发了山洪。
山洪最终吞没了这处小镇,所有人都永远留了下来,留在了这处山中深潭里。
也说不上是旱魃赢了,还是连家胜了,似乎谁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旱魃是大邪之物,但凡出世没有不生灵涂炭的,可他俩逛了这么久,周围草木繁盛,水源丰富,丝毫没有干旱的意思。
旱魃……去哪了呢?
而且,他们在“等你相爱学校”时,白鹄立收起那块旱魃枕过的棺材木……不会也和这里的旱魃有所关联吧?
时澈心中不安,总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
“好像都对得上,但总觉得没这么简单。”白鹄立换好衣服,头上顶着毛巾,凑到时澈身边。
“确实有很多不合理之处。”时澈也赞同:“死者可能遗憾,可能怨愤,但这不应该针对还活着的人。镇里还有他们的亲人朋友,也有关心和帮助过他们的人,没道理所有的死者都恨不得全世界一起陪葬。”
白鹄立点点纸上某处,“没错,而且连家如果对上旱魃都能斗法成功,又怎么可能控制不住暴雨,直到引发山洪呢?旱魃可不是好对付的。”
“其实……最让我困惑的,还是连四爷。”白鹄立迟疑道:“我在水下见到了一个人,和外面那个连四爷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时澈将折叠纸小心收起来,道:“事情不简单,且不说水下这镇子和外面一样,就算重建也没这么分毫不差的巧合。单论我们昨晚看到的,还有今天能走路的女尸,这镇子绝对另有隐情。”
“对了。”时澈又展开白鹄立塞给他的灵魂画手地图,说:“你这画在山顶的树是什么?据我们所见,这里的尸身化树,都只到半山腰。”
白鹄立随手拎起一个包背着,想了想:“不记得了,谁能记得住那么多东西……大不了我们去看看,今晚我们就不回镇上了吧?”
连画出图来的白鹄立都不记得,时澈也只好一同上山去求证了。
若是山顶当真有棵孤树,生长在那里自然不同於凡俗,说不定还能知道山下尸身会被树木同化的原因。
再次踏上前往山顶的路,两人心情略有不同。
现在知道脚下就是上古禁地尸山,边上的树林全是尸身化作,山体中还有一处被深潭淹没的镇子。
似乎每次他们只要找到点头绪,很快又会出现更大的谜团。
“哎呀你就让我过吧,可看看清楚,我是菩提的老朋友!”
一个虽然略显苍老,但依然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这个地方除了他们还有别人?而且也走到了这里?
时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钟财又找了别人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白鹄立脸色微变,忽然擡手按住了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时澈看向白鹄立,“你知道是谁?”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很肯定。
白鹄立脸色也很微妙,似乎有些高兴,但又好像遇到了大-麻烦:“好像……是我一位长辈。”
说完,白鹄立向声音来处跑去,果然没几步,就看到一个虽头发花白,可脸色红润,面容带笑又慈和的老年人,正对着面前的树林说话。
光看他能走到这里,便知他定不普通。
“吴老师!”白鹄立上前,堆着满脸假笑:“您不是去找朋友了吗?怎么来这里了?”
“你……”对面那位吴老师明显一楞,没想到这种地方还能遇到自己学生,“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吴桐又压低了声音,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简直胡闹!”
“也是才知道的……”白鹄立不好意思地解释,可怜兮兮地拖长了声音撒娇道:“吴老师最好了!你可别告诉我师兄,他肯定会凶我的!”
吴桐瞧了眼跟在白鹄立身后的时澈,暗自点点头,勉强满意道:“带的人还算那么回事。”
白鹄立赶紧转移话题,夸张地左右看看,问:“吴老师你朋友呢?还没找到?”
但吴桐多少年老-江湖了,根本不被白鹄立带跑:“这里危险得很,你们赶紧回去!”
“这里情况诡异!”白鹄立分毫不退,“上古尸山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但现在我们看到的尸山,很可能是人为造出来的!”
说着,白鹄立从时澈身上翻出那叠纸递给吴桐,又说起昨晚看到,以及今天女尸化树的情况。
白鹄立道:“事情就是这样,连家旱魃相争生灵涂炭。现在外面那个镇子也不知道在谋划什么,不知道他们多少人都化作了树。”
吴桐慢慢看完手中的信纸,皱紧眉头,脸都沈了下来。
他晃了晃手中还没干透的纸,看向白鹄立,冷声严肃道:“谁告诉你们……事情是这样的?”